《续三国之姜维(49集电视连续剧)》剧本(7)

时间:2019-06-13 11:46来源:大西北网 作者:贾笑天 陈少冲 点击: 载入中...

第41集难防暗箭

  
  【推出】评书大家刘兰芳:从古至今,败不馁者不乏其人,而胜不骄者又有几人?人在失意之时,皆头脑比较清醒,尚可自制;而在得意之时,则会利令智昏,难以自控。韩信因功而骄,因骄而遭致杀身之祸。邓艾在绵竹庆功宴不经意的说了一些愿长留蜀地和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话,立即引起了卫瓘、胡烈等人的关注,特别是他“剑门烧春”的戏言,深深的激怒了胡烈,埋下了祸根。姜维在战场纵横无敌,对人的心理推测也入木三分。看来邓艾真的不久也将步韩信之后尘!
  
  夜已经深了,喧腾了一天的绵竹城慢慢地平静了下来。街上时而走过几个摇摇晃晃的将士,说几句醉话。那些尽情欢闹吃喝的兵士,大都喝得酩酊大醉,呼呼大睡起来;肉味和酒气还尚未散尽,仍在城中飘荡。绵竹城就仿佛一个喝醉了的巨人,迷迷糊糊地倒在鹿头山下,躺在绵水之滨。
  
  175、蜀郡太守府(夜)
  
  卫瓘在房中踱来踱去,(迭影):邓艾同众将干杯,同蜀降官干杯,同自己干杯,邓艾得意的模样,邓艾说话,(画外音):(邓艾在庆功宴上的长篇谈话,特别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一遍又一遍地回响在他的耳畔)。
  
  卫瓘暗自下了决心,在案前坐下,提笔欲写,(画外邓艾音):“然上意难测,上意难测(反复,同时出现司马昭阴鸷的形象)”。笔停在空中,卫瓘复起身踱步,犹豫不决。
  
  亲兵进来禀报:“胡烈将军说是有紧要之事,请求见军司。”
  
  “胡烈求见?”卫瓘自语了一句,思忖了一下,已经猜出了胡烈的来意,吩咐亲兵,“请胡将军到此相见。”
  
  工夫不大,胡烈便被请到了卫瓘的居室。卫瓘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轻声地问:“夜已深矣,胡将军为何尚未歇息?”
  
  胡烈也故作轻松地反问:“卫军司尚未歇息,末将岂敢先睡?”
  
  卫瓘打量着胡烈,又问:“胡将军深夜来此,有何紧要之事?”
  
  胡烈偷瞧了卫瓘一眼,掩饰地说:“末将明日一早就要返回涪城,特先来向卫军司辞行。”
  
  “深更半夜前来辞行?”卫瓘摇了摇头,一针见血地说,“此处乃深宅大院,隔墙无耳;我之亲兵,皆心腹之人,守口如瓶。胡将军不必多虑,有话直说无妨。”
  
  胡烈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末将乃一介武夫,不谙政事,因有一事不明,难以安卧,故而不得不深夜前来打扰卫军司。请卫军司多加指教!”
  
  卫瓘明知胡烈的心事,但却偏不点破,而是旁敲侧击地说:“胡将军一向快人快语,为人称道。今日为何却一反常态,变得如此不爽快。”
  
  “其实,末将所不明之事,与卫军司所忧虑之事,乃同一事耳。”胡烈不愿再继续和卫瓘捉迷藏了,便打开窗户说亮话,“末将冒昧请教卫军司,邓太尉今日庆功宴上之言行,是酒醉失态,还是酒后吐真言,醉后露真相?”
  
  “我亦为此事而迷惑不解。”卫瓘不置可否地说,“以胡将军之见,此事当属于何者?”
  
  “末将以为二者皆有可能,难以断定当属于何者。”胡烈恳切地说,“故而,末将才在深夜前来聆听卫司军之教诲!”
  
  “我亦为无法断定此事当属于何者而坐卧不安。”卫瓘紧皱着眉头说,“胡将军此来,当助我判明此事,以便见机而行。”
  
  “唉--”胡烈叹了口气,为难地说:“末将愚钝,实在无能为力,若羊参军在此,或许可助卫军司一臂之力。”
  
  “唉--”卫瓘也叹了口气,烦恼地说:“我奉相国之命,持节监督伐蜀诸军事,凡重大之事,均应报于相国。可此事真假难分,是非不辨,叫我如何是好?我若不报于相国,万一此事属于后者,岂不误了军国大事?我若报于相国,要是此事属于前者,岂不成了诽谤功臣?以胡将军之见,此事当报不当报?”
  
  “这……”胡烈犹豫了好大一阵子才说,“相国善分真假,明辨是非。以末将之见,卫军司应该将此事报于相国,由相国去裁决。”
  
  卫瓘早就在等着胡烈的这句话,忙顺水推舟地说:“胡将军言之有理。我就依汝之言,将此事报于相国。不过……”卫瓘沉吟了一下,又说,“此事甚为重要,我一人之言恐不足为据;而耳闻目睹此事者,除陇右诸将与蜀国旧臣之外,唯有我二人耳。请胡将军也能致书相国,以证实此事确凿无误。不知胡将军愿为否?”
  
  “卫军司之命,末将岂敢不从。只是……”胡烈婉言推脱道,“末将若越过镇西将军直接上书相国,恐有些不便……”
  
  “无妨,无妨。相国礼贤下士,胡将军之书信更易于引起相国重视。”卫瓘严肃地说,“此事干系重大,望胡将军切莫再推辞!”
  
  “……”胡烈欲言又止,偷觑一下卫瓘的脸色,加之想起【闪回】酒席宴上邓艾醉醺醺“将军剑门火烧后可知春否?”【闪回毕】,咬牙道:“末将从命便是!”
  
  “我还有一事,亦请胡将军相助。”卫瓘凑到胡烈身边,神秘地说,“邓太尉乃精细之人,酒醒以后,必为庆功宴上之言行追悔不已。我如果在近日内遣使前往洛阳,定会引起邓太尉之疑心。倘若其派人于中途截获此书信,则后患无穷!故而,我欲将随汝来此之亲兵留下两名,而将我之两名亲兵装扮成汝之亲兵,随汝一同离开绵竹。只要我之亲兵过了涪城,邓太尉便鞭长莫及矣!”
  
  胡烈闻听此言,惊奇地瞅着卫瓘,将信将疑地说:“卫军司是否有些过虑……”
  
  “此乃有备无患也!”卫瓘狡黠地说。
  
  “末将遵命!”
  
  176、益州刺史府大堂(日)
  
  当邓艾与陇右将士在绵竹城中开怀痛饮之际,师纂却在成都的益州刺史府的大堂上喝着闷酒。他独自坐在堂上,面对着满几案丰盛的佳肴,自斟自饮,边喝着酒边长吁短叹,似乎有满腹的心事。
  
  师纂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微醺的程度。就在这时,他忽听有人轻声地说:“刺史真是好口福、好自在!”
  
  师纂吃了一惊,抬头一看,见田续不知何时溜到了大堂之上,正怪模怪样地瞧着他。
  
  师纂苦笑了一下,向田续招招手,瓮声瓮气地说:“田将军不妨也来与我共饮几杯,以消愁解闷。”
  
  “多谢刺史还没有忘记往日之情分,续不胜感激!”田续正巴不得如此,连忙在师纂下首坐了下来,斟上了一杯酒,双手捧到了师纂的面前,阴阳怪气地说,“刺史福星高照,官运亨通,请饮了此杯酒。愿刺史青云直上,不断升官晋爵!”
  
  师纂把那杯酒一饮而尽,心事重重地说:“我等同军为将多年,同生死共患难,汝何必开口‘刺史’,闭口‘刺史’,倒显得十分生疏。”
  
  “此一时彼一时也。”田续哀叹了一声,自斟自饮了一杯,悲伤地说,“续与刺史虽曾同军为将,患难与共,但如今却有天壤之别……”
  
  “我这个刺史是有名无实!”师纂闷闷不乐地说,“邓太尉大权独揽,事必躬亲,使益州刺史形同虚设,无事可做,在其位而难谋其政!”
  
  “如此岂不更好!倒落个逍遥自在,何乐而不为?”田续偷偷地打量着师纂,投石问路地说,“只有一事我百思而不得其解:若论官职,刺史在成都仅次于邓太尉与卫军司,而高于其余诸将;若论功劳,绵竹之战能大获全胜,与刺史拼死而战密不可分,首功非刺史莫属,其余诸将望尘莫及。然而奇怪者是,此次全军重返绵竹庆功犒军,官低功小之将,均一同前往,而刺史这官高功大者却不得前去,着实令人深感遗憾与困惑!”
  
  田续的话正好捅到了师纂的疼处,揭了他的伤疤。他像吃了苦瓜似的咧了咧嘴,忿忿不平地说:“我生性耿直,不善阿谀奉承,故而难得邓太尉之宠信,此等风光荣耀之事,当然也就与我无缘。”
  
  “噢--原来如此!”田续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连连点头,再次给师纂的杯中斟满了酒,半劝慰半挑拨地说,“武皇帝有诗曰:‘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刺史不必为此事而烦恼,且饮酒取乐。刺史虽不得邓太尉之宠信,但与续相比,已是不幸中之大幸也。续戎马半生,多有战功,然因偶尔有悖邓太尉之意,竟然险些丢了性命;后虽侥幸保住了小命,可却要遭受皮肉之苦,至今身上伤痕累累。每思念至此,续痛不欲生……”说罢,唏嘘不止,泪流满面。
  
  “田将军不必悲伤,且自珍重。”师纂又把杯中之酒喝了个净光,醉眼蒙眬地说,“盈则亏,满则溢,物极必反。邓太尉专横跋扈,相国已经有所觉察,并让卫军司传谕于他,要他凡事须报,不宜辄行。我等暂且忍耐数日,以待后图。”
  
  田续停住唏嘘,揩去泪水,引而不发地说:“续倒无妨,待回师以后,卸甲归田,自食其力,做一个农牧小民。倒是刺史要格外小心,免得落个身败名裂之下场。”
  
  “呃--”师纂一愣,惊奇地问:“田将军此话何意?”
  
  田续见师纂已经上钩,心中暗自高兴,半含半露地说:“刺史莫非忘记黄皓之事乎?”
  
  “黄皓之事……”师纂心中不禁一惊,怔怔地瞅着田续,不知该如何是好。
  
  (闪回):师纂进入黄皓府,黄皓献上盒子师纂随黄皓进入内室黄皓由后门溜出(闪回毕)
  
  师纂原以为此事只有他与黄皓知道,没想到如今竟然连田续也已经晓得!此事非同小可,若是被邓艾得知,绝不会善罢干休!到那时,他不仅保不住现在的这个官职,恐怕连性命也岌岌可危!想到了这里,他不由得心惊肉跳起来,连那浓浓的醉意也被吓飞了一大半。
  
  田续见击中了师纂的软肋,心中大为兴奋。然而,他却表面上故作严肃,忧心忡忡地说:“刺史放心,续绝不会把此事泄漏于他人!只是……据续所知,邓太尉对此事亦已有所觉察,正在暗中进行查证。若是被其查明真相,后果将不堪设想!请刺史早作防备,以消除后患。”
  
  “这……”师纂惊慌失措地瞧着田续,惶恐地说,“以田将军之见,我该如何是好?”
  
  “这……”田续翻了几下白眼珠,迟疑地说,“斩草应先除根。此祸之根源乃黄皓。刺史何不趁邓太尉不在成都之际,派人把黄皓暗中杀掉。只要黄皓一死,便死无对证,邓太尉也就对刺史无可奈何矣!”
  
  “实不相瞒,我亦早有此意,可黄皓自出逃后,便销声匿迹,不知躲藏在何处。我派人暗中搜寻了数日,始终寻找不见其踪影。”师纂焦躁不安地说,“除此之外,不知田将军还有他法乎?”
  
  “这……”田续眨巴了几下眼皮,有些卖关子地说,“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怕刺史不敢去干……”
  
  “事情已经迫在眉睫,我必须孤注一掷。请田将军看在我二人多年同舟共济之情分上,助我一臂之力!”师纂真是有点急了,恳求着田续。
  
  “续如不愿助刺史一臂之力,今日便不会至此!只是此事非同儿戏,需冒险而行,望刺史审慎行事……”田续俯在师纂的耳边,小声地嘀咕了一阵。
  
  师纂初时大惊失色,继而紧锁眉头,后来又面色阴沉,最终还是破釜沉舟地说:“田将军所言甚是!我若不铤而走险,就只能坐以待毙!事已至此,也只有依田将军之计!只是……”
  
  “法不传六耳。此事只有天知地知,刺史知续知!”田续心领神会地说。
  
  师纂把两只空杯斟满了酒,感激地说:“多谢田将军为我指点迷津,事成以后,定当重谢!”
  
  “续只求为人排忧解难,而不求投桃报李!”田续端起酒杯,抑制不住内心激动地说,“干杯!”
  
  177、涪城郊外
  
  骑兵分列两翼,钟会、姜维、胡烈等严肃地站在步兵前列,数千蜀兵解甲、投戈,重新站队。阎宇跪在钟会面前。双手捧印绶簿籍,“末将阎宇奉旧主之命,特向镇西将军请降。”胡烈纠正:“镇西将军已经是司徒大人了”“末将不知,恕罪,恕罪”。无人理睬,钟会接过,随手付与姜维,阎宇站起。
  
  钟会“汝何时离开永安?”
  
  阎宇:“一月之前,奉命移驻涪城,行至半路,接到向贵军投降诏命,故而来此归顺司徒大人。”
  
  钟会:“永安到此,十日足矣,你为何走了这许多日子?”
  
  阎宇:“回司徒大人,盖因行李车仗颇重,敝部欠饷甚多,士卒不肯尽力赶路,阎某无能,督导不利,加之遭霖雨数日,故而耽搁。”
  
  钟会:“汝身为右将军,可曾与我军对阵交战?胜负如何?”
  
  阎宇慌忙跪倒,:“末将虽忝列右将军之职,实无带兵作战之能,更不曾冒犯过上国贵军。”胡烈闻言鄙夷地皱眉撇嘴。
  
  钟会(对姜维):“伯约,此等废物,竟能位列右将军,汝主如此用人,焉能不亡国?”
  
  姜维:“司徒之言是也,阎宇文不能拿笔,武不能提枪,只因阿谀黄皓,遂得此高位。”
  
  钟会(对阎宇):“我看你队伍中车仗甚多,却又不像是粮草,车中何物?”
  
  阎宇(膝行上前,叩头):“实告司徒大人,车中乃金银珠宝,乃末将外任做生意之积蓄。”
  
  钟会(大怒,一脚踢翻):“混账,车载金银珠宝,却欠士卒之饷。你还算个人吗?”
  
  阎宇(爬至钟会脚下,磕头):“愿将所有财宝献给司徒大人,求放此贱躯回成都。”
  
  钟会(冷笑):“怎么,你不献,就不是我的吗?你连国都没了,财宝还能是你的?”(对姜维)“伯约,这五千人马,也归你统领,拿一车财宝去,补发士卒欠饷,余者犒赏汝之部下。”
  
  姜维:“谢司徒大人。这——这阎宇如何处置?”
  
  钟会;“哼,今日我算开眼了,天下竟有此等禽兽不如之人。杀他还便宜了他。(沉思半响,对胡烈)阎宇拨到你营里,让他喂马、割草、砍柴、烧火,总之,重活都给他干,不能让他闲着。”
  
  178、涪城大堂
  
  这一日,钟会闲暇无事,正在大堂上翻阅着《左传》。姜维只身来到了他的面前,笑吟吟地说:“维久闻司徒博览群书,过目不忘,《春秋》、《左传》倒背如流,今日何故又如此耶?”
  
  “聊以解闷耳。”钟会抬起头,笑眯眯地说,“伯约已有两日未曾至此,使我深感寂寞。不知伯约这两日忙于何事?”
  
  “维这两日闭门思过,未曾来给司徒请安,请司徒海涵!”姜维抱歉地说。
  
  钟会奇怪地问:“伯约何过之有,需长时闭门深思?”
  
  姜维在钟会的对面坐了下来,煞有介事地说:“维经再三反省,始如梦初醒,发觉司徒与维皆上了邓艾之当、中了邓艾之计也!”
  
  “噢--”钟会惊愕地打量着姜维,有些意外地说:“伯约何出此言,令我困惑不解!”
  
  “司徒待维情同手足,维敢不如实相告!”姜维郑重其事地说,“邓艾老奸巨滑,历经三朝,貌似淡泊名利,实则利欲熏心。此次征伐蜀国,相国欲让司徒创建不世之功,只使邓艾作为偏师,绊维于沓中,以策应司徒。然而,邓艾欲独占灭蜀之大功,而大耍阴谋诡计:他先是对相国之部署阳奉阴违,采用打草惊蛇之计,把维赶出沓中;继而他却躲在阴平,坐山观虎斗,让司徒与维在剑门关鹬蚌相争;后来他又趁司徒与维打得难分难解、无暇后顾之机,乘虚而入,抢夺灭蜀之大功。如此看来,司徒与维岂不是皆上了邓艾之当、中了邓艾之计也!维若事先识破邓艾之阴谋,宁肯在沓中与其同归于尽,亦不退守剑门关,让争斗了多年之冤家对头得此渔翁之利!痛哉!惜哉!如今悔之已晚矣!”
  
  姜维的这番话真是说到了钟会的心坎上,使他对邓艾的怨恨又加深了许多。为了能够找到更多的证据,以便将来更好地对付邓艾,把被其夺去的灭蜀之大功重新抢回来,他故作镇静,不动声色地问:“伯约之言似有道理,然而口说无凭,何以为据?”
  
  “维经这两日闭门深思,觉得邓艾虽是老谋深算,但最终还是露出了其马脚。”姜维停顿了一下,指着地图,振振有词地说,“维在率军撤离沓中时,随军携带着大量粮草辎重,队伍绵延数十里,行动异常迟缓,首尾难顾,可用于作战之兵马不足两万;而邓艾却有三万精锐兵马,且轻装简骑,无有拖累,行动灵活迅疾,若他真欲把维绊于沓中,并非难事!但他却只是故作声势,雷声大雨点小,仅仅是尾随着维之兵马而动,即使接战,也是少战辄止。故而,才使维率军顺利穿过了孔函谷。此乃一据也。维撤离沓中以后,邓艾明知驻守阴平桥之诸葛绪难以阻截维之兵马,但他却按兵不动,隔岸观火,坐视诸葛绪被维击败而不救,让维再次得以脱身。若他立即挥兵进行追击,维将腹背受敌,何以能过阴平桥,退守剑门关?此乃二据也。维率军退守剑门关后,邓艾已经无仗可打,但他却既不退兵狄道,也不进军大剑山,协助司徒攻打剑门关,而是西进阴平,躲在那个偏僻角落里,策划入蜀之事。此乃三据也。邓艾率军翻越摩天岭、奇袭江油关、夺取了涪城之后,本应率军奔赴剑门关,从背后攻打此关;或固守涪城,卡断维率军回救成都之路,与司徒共同夹击维之兵马,然后合兵一处进军成都。维正因惧怕此举,才不敢经涪城回兵成都,而是舍近求远,绕道郪县。无论邓艾奔赴剑门关或固守涪城,均会把维之兵马置于绝境。若维之兵马不存,巴蜀就可一举平定。然邓艾为抢占灭蜀之功,竟然置司徒与主力大军于不顾,独自进军成都。此乃四据也……”
  
  姜维有根有据的分析,使钟会不由得暗暗佩服,深有感触地说:“伯约之言犹如醍醐灌顶,使我茅塞顿开!然而,事已至此,如之奈何?”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姜维冷冷一笑,深思熟虑地说,“司徒不必担忧。以维之见,邓艾虽名噪一时,但必难持久,最终将因成而败,因福得祸。”
  
  “因成而败,因福得祸!”钟会急切地问,“何以见得?”
  
  姜维不慌不忙地说:“从古至今,败不馁者不乏其人,而胜不骄者又有几人?人在失意之时,皆头脑比较清醒,尚可自制;而在得意之时,则会利令智昏,难以自控。韩信因功而骄,因骄而遭致杀身之祸。据维观之,邓艾不久也将步韩信之后尘!”
  
  姜维此言,犹如一阵春雷在钟会的头上滚过,使他既感到震惊,又为之振奋。他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姜维,迫不及待地说:“此话何意?请伯约详细道来。”
  
  姜维不紧不慢地说:“邓艾占据成都以后,居功自傲,独断专行,擅自拜维之旧主为行骠骑将军、太子为奉车都尉、诸王为驸马都尉,蜀国之旧臣也各随高下,拜官授爵。由此可见,邓艾不仅专横跋扈,目无王法,而且招降纳叛,笼络人心,其不轨之心已有显露。此事如被相国得知,岂能容他?故而,维以为,邓艾不久将变成另一韩信。”
  
  “伯约果然眼力非凡,看人观事入木三分!”钟会被姜维说得心悦诚服,向姜维拱拱手,求教地问,“当今之际,我该如何是好,方可不负相国之重托?”
  
  “这……”姜维欲扬先抑,故作为难地说,“维乃一员降将,又是邓艾之冤家对头,瓜李之嫌不可不避。故而,维不便多言,请司徒还是自作主张吧。”
  
  “伯约何出此言?”钟会焦急的心情溢于言表,恳切地说,“自与伯约相遇之后,我视伯约如兄长,言听计从,深信不疑。伯约何故如此多虑,不肯尽力助我?”
  
  “维虽愚昧,但尚知‘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何况司徒待维如此深厚,维岂能不尽心竭力以报此恩德!只是……”姜维犹豫了片刻,才毅然决然地说,“为报司徒知遇之恩,维只好不避嫌疑,冒昧直言矣。维以为,司徒应立即把邓艾在成都之所作所为报于相国,使相国知其骄横自专之行、悖逆不轨之状,早作戒备,以防不测。十余日后,司徒应率大军移师雒县,陈兵于成都附近,严密监视邓艾之动向,以防其突然之举。只有如此,司徒方可不负相国之重托!请司徒审时度势,三思而行。”
  
  “妙哉!有幸得遇伯约,真乃天助我也!”钟会喜形于色,兴奋地说,“事若得成,会定禀明相国,重重封赐伯约!”
  
  “此事万万不可!”姜维连忙推辞,“维之所以献计献策,是为报司徒厚待之恩,绝非欲邀取功名利禄!维已老矣,形同槁木,心如死灰。若蒙司徒垂怜,让维重归故里,守在考妣坟前,弥补先前未能尽孝之过,维便心满意足,感激不尽也!”
  
  钟会赞赏地瞧着姜维,翘起大拇指,不胜感慨地说:“伯约真乃孝义之士也!”


第42集功高震主

  
  【推出】评书大家刘兰芳:汉初,韩信被灭三族,罪名是谋反。几千年来,为韩信喊冤叫屈的人比比皆是,其实,韩信虽无谋反之意,但却有独霸一方、做诸侯之心。而作为最高统治者,对事实上的诸侯也是不能容忍的。一方面是严重影响皇帝权威和政令畅通,另一方面,诸侯割据在客观上也阻碍了国家的统一。邓艾的悲剧下场也源于此。司马昭灭蜀后考虑的不是吴的存亡,而是灭蜀功臣的处置。这一切只有一个判断标准:对司马氏谋国是否有利?面对多渠道来的信息,司马昭冷静地安排了“螳螂扑蝉,黄雀在后”的连环计。
  
  179、洛阳,相国府书房。
  
  司马昭坐立不安,时而看书,时而在棋盘上投子,时而踱步,停在西川地图前,久久沉思不语。
  
  【画外音】近几年来,司马昭日日都在考虑着如何灭蜀,可是,当他这个日思夜想的目标达到以后,他却突然又发现:在这个目标的背后隐藏着不少严重的隐患:邓艾功高勋著,智谋超群,且其至今仍不肯投靠到司马氏的门下;这种人可能成为司马氏取代曹氏的巨大障碍。因此,邓艾不可留;钟会尽管早已投靠到了司马氏的门下,但其韬略过人,善弄权术,且又居心叵测,今手握重兵,屯于巴蜀,若其真如邵悌、钟毓和诸葛绪所言,拥兵自重,步刘备之后尘,与司马氏分庭抗礼,岂不是要毁大计坏大事?看来,对钟会亦不可养虎为患,必须要在除掉邓艾以后,紧接着再除掉钟会,防患于未然……
  
  管家捧一托盘进来,“相国大人,邓太尉有书来。”司马昭板着脸从托盘中拿起信封。书信中写道:
  
  ……艾奉相国之命,秉指授之策,率军征讨蜀国。今首恶已经归降,巴蜀亦已平定,艾自忖无负相国之重托。至于艾承制拜刘禅等人以官爵,乃权宜之计,意在安抚归服之人,以稳定西隅之地。成都与京师相距遥远,山隔水阻,若待朝命而后

行,只怕有误大事。今吴国尚未归附,势不待人,若按常规行事,恐于国不利。《春秋》有言:“大夫受命不受辞,出境有可以安社稷、利国家者,则专之可也。”艾在灭蜀后之所作所为,乃遵《春秋》之大义而行,并非自作主张、独断专行也!

兵法有云:“进不求名,退不避罪,惟人是保,而利合于主,国之宝也。”艾虽无古人之美德与节操,然终不会为避嫌疑而有损于国家也!请相国明鉴……
  
  (字幕只出现下划线部分)
  
  司马昭自语:“邓艾竟会如此言词激烈地为自己辩解。此风绝不可长,此人绝不可留。有此书信为凭,除掉他,就不必有所顾忌了。”
  
  羊祜手拿一迭信封进来,“相国大人,钟会、卫瓘、胡烈、师纂均有密报来。”司马昭疑惑地:“胡烈也有信来?”接过信函,挑出胡烈之信,拆开,匆匆浏览。看毕,递与羊祜,“你也看看吧。”两人分别看信。羊祜看完后沉思,司马昭手握两封信,看着羊祜。
  
  羊祜:“相国大人,胡烈所言乃邓太尉在大庭广众下之言行,我想不会有差。如此看来,邓艾尊崇诸葛亮、厚待刘禅及降臣,广结蜀人之心,企图长留蜀地,做事实上的诸侯,其野心已显。当果断处置。另,胡烈言钟司徒厚待姜维,与之情好日密,此亦深可疑之。但胡烈越级上告,此风亦不可长。”
  
  司马昭(摇着手中的信):“卫瓘、师纂亦言,邓艾在灭蜀以后居功自傲,专横跋扈,口出狂言,发泄心中之不满,其悖逆之状、不轨之心,已十分明显。钟会更翻出沓中之战,剑阁之战,江油、涪城得胜后不援剑阁而独自进军成都等往事,以证邓艾之野心。并要我当机立断,以防不测。”
  
  羊祜:“相国明察,钟会虽不无挟嫌报复之心,然其所析亦有见地,邓艾欲独占蜀地,难保不成为刘备第二,相国可速降诏,令邓艾即刻班师回朝,待其还都后,专任太尉之职,不可再付与兵权。然师纂乃邓艾部下,以下克上,越级言长官之不是,恐亦有不测之心。”
  
  司马昭:“师纂乃吾之使也。(羊祜闻言一愣,拱手低头)”
  
  羊祜:“这——,呃,属下明白。”退出。
  
  180、涪城胡烈军营,马棚。
  
  阎宇割草回来,正倒马草。胡渊牵马进来,“阎宇,把鞍子卸了,把马刷一刷。”也不看一眼,说完就走。“是,是,少将军辛苦。”
  
  胡渊进屋,躺在铺上。
  
  阎宇仔细刷马。
  
  阎宇端一木盆进屋,“少将军,请洗脚。”把盆放在铺下。胡渊坐起,伸脚。阎宇单腿跪地,帮胡渊脱靴。
  
  胡渊:“你还满有眼色,以后就这样。”
  
  阎宇:“是,是,伺候少将军是应该的。”阎宇帮胡渊洗完脚,拿布擦干。又端盆出去倒水。
  
  胡渊又倒在铺上。阎宇进来,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璧,“这是家传玉璧,请少将军赏脸收下。”
  
  胡渊接过赏玩,“好,你挺孝顺。还有何物,尽管拿来,亏待不了你。”
  
  阎宇:“是,是,家中尚有玉琬一对,金杯一双,容取来孝敬少将军。”
  
  胡渊两眼放光,急坐起,“现在就去。”“唉”阎宇转身跑出。
  
  181、成都街市上。
  
  党均带两个从人,皆便衣,客商打扮,党均同二人密议,散开,二人分别进入小巷。党均在街上行走,注意观察。几个乞丐围在舍粥点,党均逐一查看。小巷内,黄皓正欲走出,看到党均行径,急缩回。被一只手拎住。黄皓绝望。
  
  182、涪城,胡渊屋内。
  
  胡渊赏玩玉碗、金杯,爱不释手。阎宇垂手恭立。胡渊:“坐下吧,站着干什么?”阎宇坐下。
  
  胡渊:“你这右将军不会带兵、不会打仗,搜罗奇珍异宝倒挺内行。”
  
  阎宇:“不瞒少将军说,阎某乃商人出身,做生意的确不外行。”
  
  胡渊:“嗷,你驻守永安还在做生意?都同谁做啊?”
  
  阎宇:“主要是贵国和东吴客商。就在上个月,还把武库中的存铁卖给了贵国新城客商。当时,剑阁正在打仗,蜀军缺铁,连箭矢都不敢放开使用,姜维屡次行文,要调用永安库中之铁。小人不为所动,未曾支援他张弓支箭。”
  
  胡渊(颇感意外):“呃,如此说来,你还有大功啊?”
  
  阎宇:“不敢言功,不敢言功。只是据小人看来,司徒大人同姜维甚是亲密,恐非幸事。”看到胡渊在认真听,阎宇试探,“小人风闻,在剑门关下,贵军遭遇大火,被烧死两万余人,少将军和令尊也险些遇难。”
  
  胡渊(怒不可遏,拍案而起):“可恨姜维,此深仇大恨,没齿不忘。若得时机,我必亲手杀之。”
  
  阎宇(进一步挑拨):“姜维狡诈阴毒,其投降殊可疑也。而司徒大人却亲之信之,还让他照旧统领兵马。一旦心生异志或原形毕露,后果不堪设想啊。少将军应提醒令尊,预存防人之心。并请进言司徒大人。”胡渊点头,拍阎宇肩膀,“明日起,汝不必再砍柴割草了,就在我这里打点内务吧。”“谢少将军。”
  
  183、司马昭书房(日)
  
  司马昭苦苦思索了大半日,终于想出了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办法。他要先借钟会之手除掉邓艾,然后再设法除掉钟会,以绝后患。
  
  司马昭的两全之策终于找到了,多日来一直沉甸甸的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他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正准备起草诏书,忽听得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正在向书房走来。他抬头望去,见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急匆匆地直奔书房而来。此人有四十余岁,面皮黎黑,倭瓜脸,大嘴巴,蒜头鼻;两条粗短浓密的刀眉下,嵌着一对乌枣似的眼睛;一头粗浓的黑发侵占了一大片本应属于额头的地盘,把额头挤得只剩下了窄窄的一条,显得与他的身材和脸膛很不相称。
  
  【字幕】贾充字公闾中护军里阳侯贾逵之子宣阳侯。
  
  (画外音)贾逵去世之后,贾充继承了父亲的爵位,入朝为官,并一头扎进了司马师的怀抱。在司马师独揽朝政之时,他竭尽全力地为司马师效劳,深得司马师的赏识。司马师去世以后,他又像效忠司马师一样效忠于司马昭。
  
  【化至】魏帝曹髦乘车率宫中卫士行进,贾充带成济、成倅及数千甲士拦住。成济向贾充请示,贾充摆手说话,口型为:不要活的。成济跃马上前,一戟刺曹髦于车下。众大惊,司马孚枕曹髦股而哭,司马昭至,佯作大惊状,扶司马孚起,低头请示,司马孚手指贾充,切齿骂之,众皆怒视贾充。司马昭低头沉吟,忽指成济。武士绑缚成济、成倅。二人跳跃、叫屈,被押下。贾充擦满头冷汗。【以上为老版《三国演义》中镜头】。
  
  贾充急急忙忙地走进司马昭的书房,一边躬身施礼,一边迫不及待地说:“相国可知,今日城中到处传言:邓艾灭蜀之后居功自傲,在成都独断专行,飞扬跋扈,欲占据巴蜀而不返,自立为王,做第二个刘备……”
  
  “岂止是传言!”司马昭示意贾充在他对面坐下,然后把邓艾的书信及钟会、卫瓘、胡烈、师纂等人的密报交给贾充,故作气恼地说,“邓艾专横跋扈,其反状已明!”
  
  贾充把那些书信和密报浏览了一遍,愤恨地说:“邓艾忘恩负义,着实可憎!相国应速将其擒到洛阳,斩首示众,以正国法!”
  
  “公闾所言甚合我意。”司马昭一本正经地说,“我正欲请公闾来此,商议收取邓艾之事。”
  
  贾充有些受宠若惊,信誓旦旦地说:“相国如有驱使,充虽万死而不辞!”
  
  司马昭脸色冷峻,气愤地说:“邓艾本是一牧犊小儿、农牧小吏,蒙我父子兄弟提携扶持,他才有今日之高官厚禄。不料邓艾却是小人得志,以怨报德,意欲据蜀而反。我岂能坐视不问!故而,我欲命钟会、卫瓘收取邓艾父子,槛车送回洛阳,以正国法!”
  
  贾充唯恐失去这个效忠于司马昭的机会,连忙问:“不知充可为相国效何犬马之劳?”
  
  “我欲使公闾统兵一万,入斜谷,据乐城,都督汉中诸军事。我将亲提十万大军,奉天子奔赴长安,为汝后援。不知公闾愿领此任否?”司马昭紧盯着贾充,严肃地问。
  
  “相国有命,充岂敢不从!只是……”贾充瞅了司马昭一眼,迷惑不解地说,“钟司徒手中握有十几万兵马,收取邓艾易如反掌。相国何必要兴师动众,冒寒远行?莫非相国疑钟司徒不肯尽心尽力乎?”
  
  “公闾此言差矣!”司马昭诡谲地一笑,冷淡地说,“疑而不用,用而不疑。我既令钟会收取邓艾父子,又焉能疑之。犹如我今遣公闾屯兵汉中,岂可复疑公闾?我之所以如此安排,是为防邓艾以武力相拒耳。”
  
  贾充闻听此言,赶忙站起身来谢罪:“充生性愚钝,言语鲁莽,难解相国之意,请相国治充冒犯之罪!”
  
  “公闾乃我心腹之人,我对汝深信不疑,故而才遣汝去都督汉中诸军事。”司马昭瞧了贾充一眼,严肃地说,“时值寒冬,大雪将至,若再迟缓,只怕雪封秦岭,兵马难通行。公闾速去调集兵马与粮草,两日之后离开洛阳,进军汉中!”
  
  “卑职遵命!”贾充深施一礼,退出了书房。
  
  送走了贾充以后,司马昭又把司马炎唤到了书房,平静地吩咐道:“炎儿,为父三五日后将亲统大军奔赴长安。为父离开洛阳以后,汝要小心守卫京师,尤其要严密监视留守在京中大臣之举动,若发现有图谋不轨者、行迹可疑者与散布流言蜚语者,立即将其监禁起来,待为父返京后再作处置。”
  
  “父亲为何要离开京师去长安?”司马炎并不晓得司马昭的心思和安排,惊奇地说,“蜀国已经覆灭,巴蜀也已平定,父亲要冒寒率军西行,莫非陇右、凉州出现了叛乱?若是如此,孩儿愿为父亲代劳,领兵去长安平息叛乱。”
  
  司马昭摇了摇头,冷静地说:“陇右、凉州并未出现叛乱,而是巴蜀出现了动荡。此事干系重大,为父不得不冒寒率军西行,亲赴长安。”
  
  “巴蜀出现了动荡?”司马炎不由一怔,诧异地问,“莫非姜维降而复反,邓艾、钟会无法将其制服?”
  
  “非也。”司马昭又摇了摇头,然后把邓艾的书信和钟会、卫瓘等人的密报交给司马炎,沉稳地说,“汝阅过之后,自会明白。”
  
  司马炎仔细地阅读了那些书信和密报,有些茫然地看着司马昭,疑惑地问:“难道邓艾真欲据蜀而反、自立为王?”
  
  “这……”司马昭眯缝起双眼,认真地打量着司马炎,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推心置腹地说,“其实,为父已经断定,邓艾并无反叛之意!”
  
  “邓艾并无反叛之意!”司马炎惊异地瞧着司马昭,脸上流露出迷惘的神色。
  
  “邓艾此封为自己辩解之书信,虽言词激烈,咄咄逼人,似有悖逆之嫌、不轨之疑。然而,若细细思之,则恰好表明其并无反叛之意。”司马昭像是一位先生在给其弟子解答一道疑难之题似的,耐心地解释道,“前些日子,为父曾让卫瓘转告邓艾:事当须报,不可辄行。邓艾若有反叛之意,必然心虚胆怯,其辩解之书信一定是言词卑恭,诚惶诚恐,以消除为父之疑心。而这封书信却恰恰相反,则足以表明其心中坦然,理直气壮,故而敢于据理力争。”
  
  “这……”司马炎被司马昭的话弄糊涂了,莫名其妙地问,“父亲既然已经断定邓艾并无反叛之意,为何还要亲统大军奔赴长安?”
  
  “去收取邓艾父子!”司马昭坚定地回答。
  
  “去收取邓艾父子?”司马炎坠入了五里雾中,惊诧地问,“邓艾既然无反叛之意,父亲为何要收取之?”
  
  “唉--”司马昭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炎儿,汝已经长大成人,且已涉足宦海。为父也年事已高,且近日时常感到精神困倦,体力不支。我家之千秋大业,恐要由汝兄弟来成就也!故而,为父有些肺腑之言,不得不向汝讲明。望汝莫要辜负祖父、伯父及为父之一片苦心。”
  
  司马炎吃了一惊,连忙跪伏于地,苦哀哀地说:“父亲春秋正富,何故出此不祥之语,令孩儿惶恐不安!”
  
  “父之事,父自知,汝不必多言。”司马昭坦率地说,“为父自幼跟随汝祖父、伯父泛舟宦海,深感‘功高震主’乃为至理名言。曹氏之所以能够以魏代汉,皆因曹操功高而致;为父之所以能够权倾朝野、一言九鼎,亦因汝祖父、伯父与为父功高而致。目前邓艾功高盖世,若不除掉他,难保他日后不因功高而震主。飞鸟尽而良弓藏,狡兔死而走狗烹,汉室立而韩信死,此乃治国安邦之道。今为父虽明知邓艾无反叛之意,而又必欲杀之,其意亦在于此。宦海沉浮,政坛险恶,若要成就大事,切不可心慈手软!曹操有言: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此乃曹氏代汉之根本也!望汝要牢记此言,深解为父之意,成就大业,光宗耀祖!”
  
  “父亲之教诲,孩儿一定铭记在心!只是……”司马炎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
  
  “汝莫非担心朝野臣民之指责与非议乎?”司马昭一针见血地道出了司马炎的顾忌。
  
  “正是。”司马炎不安地说,“蜀国刚刚灭亡而诛杀邓艾,恐朝野臣民心中不服……”
  
  “汝不必担忧。”司马昭冷冷一笑,胸有成竹地说,“尽管邓艾并无反叛之心,但其书信却颇具悖逆之意,且钟会、卫瓘等人之密报亦俱言邓艾图谋不轨。有此为据,便足以致邓艾于死地,也足以堵住朝臣之口;而京中近日纷纷传言邓艾欲反,亦可平息百姓怨言。汝复有何忧!”
  
  “父亲洞幽察微,思精虑细,孩儿望尘莫及!”司马炎用敬佩的目光打量着司马昭,诚恳地求教,“孩儿尚有一事不明,请父亲多加教诲。钟会手中兵马五六倍于邓艾,收之如探囊取物,父亲何必要亲赴长安?”
  
  司马昭深沉地说,“钟会谋略过人,而又居心叵测。此次洛阳城中传言四起,为父怀疑此乃钟会遣人所为,意在借刀杀人,独吞灭蜀之大功。此等之人,岂可掉以轻心!为父此次亲提大军奔赴长安,一是要打草惊蛇,以试探钟会有无不轨之心;二是要敲山震虎,以防钟会拥兵自重。汝要切记:钟会功高勋著,且又不甘久居人下,日后必为祸患,绝不可等闲视之;能设法除之则要早日除之,若一时无法除之,亦万万不可再委以重任;以后伐吴之时,宁用贾充,勿用钟会,莫要让其再执掌兵权,以免坏了我家千秋大业。”
  
  司马炎以额触地,抽泣着说:“孩儿一定牢记父亲金玉之言,不辜负父亲一片良苦用心。”
  
  司马昭把久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后,犹如卸掉了一个沉重的负担,心情畅快了不少,身上也轻松了许多。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再次嘱咐着司马炎:“为父不在之时,汝若有不能决断疑难之事,可去请教汝舅父羊祜。羊祜虽官职不高,但其却学识渊博,智谋高深,韬略不凡,目光远大,胆识过人,非一般人可比。只要汝不耻下问,虚心讨教,他定会为汝排忧解难。”
  
  司马炎眼含着热泪说:“孩儿定谨遵父亲教诲,不敢有丝毫违背!”
  
  话说到了这里,司马昭似乎把该说的话和能说的话全都说完了。他沉默了片刻,威严地说:“汝速去传令,让文武大臣来府中议事!”


  

第43集献计收邓

  
 
  【推出】评书大家刘兰芳:司马昭对钟会下了收邓艾的手令。今人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此话古已有之。钟会对此手令的执行按自己的利益进行了诠释,这也给姜维实施复汉大计制造了机遇。监军卫瓘确实被圈入圈套,独自承担了风险极大的任务。然而他的成功,让钟会、姜维失去了一次机会!此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当然,从中也可以看出姜维、钟会谋划不周。此等事关全局的大事,岂可只设计一种方案?按现在的说法,应急方案必须有三个,出现问题时,应立即启动其他应急预案。
  
  涪城通绵竹大道,钟会带领人马前进。
  
  绵竹通雒城大道,钟会、姜维等率人马前进。
  
  184、雒城钟会大营(日)
  
  钟会把姜维请进密室,退去左右,极为兴奋地说:“伯约兄真是料事如神,计高一筹!”
  
  姜维偷觑了一眼喜上眉梢的钟会,微笑着说:“莫非司马相国已有钧谕至此。”
  
  “正是。”钟会抑制不住内心激动地说,“相国令我与卫瓘收取邓艾父子,槛车送往洛阳。故而,我特把伯约兄请来商议此事。”
  
  钟会接连两次称呼姜维为“兄”,这引起了姜维的重视,心中不禁暗暗欣喜,知道自己这些日子在钟会身上所下的功夫已经收到了成效。于是,他向钟会拱拱手,高兴地说:“愚兄向司徒道喜!”
  
  “相国只是令我与卫瓘收取邓艾父子,并未对我另加封赐,何喜之有?”钟会颇为得意,明知故问。
  
  “一山不容二虎。若是除掉了邓艾这只老虎,司徒岂不成了此山之王、此地之主!”姜维面露喜庆之色,兴致勃勃地说,“以愚兄之见,收取了邓艾父子以后,司徒必将因新功而高就更为显要之职,故而特先向司徒道喜!只是邓艾乃老奸巨滑之人,又占据着成都,兵强马壮,粮草充足,若其不肯从命,只恐收取时要大费周折。”
  
  “伯约兄所言极是!”钟会收敛起笑容,认真地问,“伯约兄有何妙计良策,可使邓艾俯首就范?”
  
  “这……”姜维欲言又止,面露为难之色。
  
  钟会想尽快地收取邓艾父子,以消除他的心腹大患,就恳切地说:“我与伯约兄情同手足,伯约兄何故疑虑重重,不肯助我一臂之力!”
  
  “士为知己者死。愚兄岂敢有所隐瞒。不过--”姜维沉下脸来,神色庄重地说,“敢问司徒:在收取邓艾之事上,司徒欲应付公事,还是欲一劳永逸?”
  
  钟会若有所思地问:“何谓应付公事?何谓一劳永逸?”
  
  姜维直视着钟会,严肃地回答:“以愚兄一孔之见,相国目前对邓艾只是有所猜疑,而并未断定其必然要反叛。故而,只是密令司徒与卫军司收取邓艾父子,送回洛阳,意在待查明真相后再作处置。司徒只要把邓艾父子收取并送回洛阳,便是完成了相国之托。至于如何处置邓艾父子,司徒则不必再操心与过问。此为应付公事。愚兄以为,在当今满朝文武之中,能与司徒比功劳、相抗衡者,唯有邓艾一人耳!目前邓艾纵有叛逆之心,然其至今尚未另立旗号,仅据种种蛛丝马迹,难定其罪。若是相国念其灭蜀有功且又没有公开反叛,或有众多朝臣极力为其担保而苦苦相劝,结果则是无法预料。邓艾乃三朝元老,功勋卓著,在朝野口碑颇佳,若不除之,日后必会东山再起,危及司徒之前程。故而,司徒应趁此天赐良机,逼迫邓艾公开进行反叛。只要邓艾一公开反叛,司徒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对其进行讨伐,斩草除根。此为一劳永逸。”
  
  钟会听着姜维之言,不由得瞪圆了双眼,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紧追不舍地问:“若为应付公事,我该如何去做?若欲一劳永逸,我又该如何是好?”
  
  “司徒若只为应付公事,收取邓艾则收易如反掌。司徒只要致信于邓艾,谎称已接到相国手谕,不日将班师回朝。邓艾接到司徒书信,必定亲来为司徒送行。届时,司徒便将其拿下,打入槛车,押往洛阳,就万事大吉矣!司徒若欲一劳永逸,斩草除根,这恐怕就要--”姜维说到关键之处,却突然停了下来,垂下头去,沉默了一会,才接着说,“司徒可先采用打草惊蛇之计,让卫军司去收取邓艾。卫军司兵微将寡,邓艾必然不肯从命,定会因此而公开反叛。到那时,司徒再率大军前去征讨邓艾,将其擒获,送往洛阳。相国见邓艾已经公开反叛,必杀之无疑。”
  
  “伯约兄此计甚妙!只是--”钟会沉呤有顷,犹犹豫豫地说,“邓艾占据着成都,兵精粮足,城池坚固,若其公开反叛以后坚守不出,我军虽众,但一时也难以破城,只怕时间稍长,相国要怪我弄巧成拙。”
  
  “司徒不必担忧。”姜维当机立断,自告奋勇地说,“愚兄对成都了如指掌,成都之军民对愚兄亦深为信赖。邓艾若要固守成都,愚兄便率旧部前去攻城;城中军民见是愚兄率旧部攻城,必群起而响应,夹攻邓艾。如此一来,一日之内,愚兄定让司徒在蜀国朝堂之上大宴诸将!”
  
  “有伯约兄此言,我复有何忧!”钟会转忧为喜,眉飞色舞地说,“就依伯约兄之计,我要来个一劳永逸!”
  
  185、蜀郡太守府(日)
  
  卫瓘取出笔墨纸砚,练起了书法。大概是由于多日不曾练过字了,或许是因为他心绪不宁,连着写了好几幅,竟无一字令他满意。他气恼地扔下毛笔,在大堂上踱起步来
  
  【画外音】邓艾在绵竹的庆功宴上酒醉后失态,大发了一通牢骚。酒醒以后,他不仅深为懊悔,而且惧怕卫瓘把他的言行密报于司马昭,于是就派出心腹将士对卫瓘严加监视。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在绵竹期间,卫瓘并没有任何动静,也未派遣信使出城。回到了成都以后,卫瓘还是没有丝毫的异常活动。这样一来,他才彻底消除了疑虑,放弃了对卫瓘的监视。
  
  就在这时,亲兵进来禀报:“邓太尉前来拜访。”
  
  邓艾的突然来访,使卫瓘大吃一惊。
  
  卫瓘正心惊胆战的想着对付邓艾的办法,邓艾已大步流星地来到大堂之上,扫了一眼满地乱扔的废纸,微笑着说:“卫军司真是好兴致,竟然在此练起了字。”
  
  “今日闲暇无事,借此以解闷耳。”卫瓘苦笑了一下,有些尴尬地说,“邓太尉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邓艾向卫瓘拱拱手,歉疚地说:“艾偶尔路过此处,一时心血来潮,特来拜访,有扰卫军司之雅兴。抱歉,抱歉!”
  
  “瓘亦是心血来潮,胡乱涂抹几笔,借以消磨时光。”卫瓘心虚胆怯,赔着笑脸说,“望邓太尉切莫见笑。”
  
  “卫军司过谦矣!”邓艾淡淡一笑,真诚地说,“艾虽多年在外征战,孤陋寡闻,但犹知卫军司之草书精妙绝伦,乃当今之一绝,多少人为求一幅卫军司之墨宝而不可得!艾亦早有求索之意,只因未逢时机,没能如愿以偿。今日有幸遇此良机,岂能错过!不知卫军司可为艾书写一联,以偿艾之夙愿否?”
  
  “邓太尉过奖矣!”卫瓘有些难为情地说,“瓘虽临摹过几帖‘草圣’张芝之墨迹,然终因生性愚钝,不可造就,只是学得些皮毛,始终难得其真谛,岂敢有污邓太尉之尊目!”
  
  “哈哈哈--”邓艾放声大笑,爽朗地说:“艾久闻卫军司之墨宝一字千金,十分难求。今日一试,果真如此。看来,艾也只好空手而归,抱憾终生矣!”
  
  “既蒙邓太尉如此错爱,瓘只好出丑献拙矣。”卫瓘尴尬地笑了笑,抱歉地说,“瓘自随军出征以来,戎马倥偬,再未练过笔,手已变得十分生硬,所书之字恐会让邓太尉大失所望。请邓太尉莫要怪罪!”
  
  “哈哈哈--”邓艾又一次放声大笑,爽快地说:“人常言:请将不如激将。看来,此言果然不差。”
  
  卫瓘很不自然地笑了笑,提起毛笔,饱蘸墨汁,轻声地问:“不知邓太尉欲书写何语?”
  
  邓艾手捻银须,沉思良久,低声地说:“就书写‘进不求名为报国,退不避罪以尽忠’吧。”
  
  “进不求名……退不避罪……”卫瓘不禁一怔,喃喃自语了一阵,才稳住心神,运足臂腕之力,挥毫泼墨,笔走龙蛇,一气呵成了这十四个碗口大小的草字。
  
  “妙哉,妙哉!”邓艾反复观赏着墨迹未干的书法,赞叹地说,“好字,好字!其形若悬猿饮涧,其状如构锁连环,笔力纵横,奇形离合,神化自若,变态无穷!卫军司果然功力非凡,名不虚传。艾睹此墨宝,大饱眼福。佩服,佩服!”
  
  “献拙,献拙!”卫瓘放下毛笔,谦恭地说,“此字实在不堪入目,难登大雅之堂,让邓太尉见笑!惭愧,惭愧!待回到洛阳以后,瓘再尽己之所能,为邓太尉书写一幅奉上。”
  
  “有此幅墨宝,艾已足矣,岂敢得寸进尺,再去有劳卫军司!”邓艾款款一笑,颇为轻松地说,“待到艾解甲归田、返回故里以后,便将此幅墨宝悬挂于中堂,借以告诫子孙,传之后世。”
  
  卫瓘闻听此言,又是一惊,不由得又想起了写给司马昭的那两份密报,心中顿时紧张了起来,心跳也骤然加剧了。他强装镇定,故做若无其事地说:“练字如同习武,一日不练自己知,二日不练他人知……”
  
  邓艾一边慢慢地卷着那幅墨迹刚干的书法,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艾闻那些蜀国旧臣言:自从秦时李冰壅土作堋,筑成了湔堰之后,蜀地之上便又增添了一大胜景。数百年来,不少文人墨客,纷纷前去观看,留下了诸多墨迹与碑刻。卫军司若有闲暇与兴致,何不趁机前往湔堰观赏一番,或许可有所裨益。”
  
  都江堰摩崖石刻
  
  【字幕】湔堰今之都江堰
  
  “邓太尉言之有理。瓘若有闲暇,定要到湔堰去观摹那里之墨迹与碑刻。”卫瓘心中有鬼,唯唯诺诺地说。
  
  “多谢卫军司惠赐墨宝,艾不胜感激!”邓艾向卫瓘拱了拱手,告辞而去。
  
  邓艾携带着卫瓘的墨迹,含笑离开了蜀郡太守府,看那副模样,似乎已达到了来此的目的,满意而归。但是,卫瓘的心中却仍旧无法平静,邓艾的突然来访,给他留下了一个难解之谜!
  
  【卫瓘自语】;邓艾平白无故前来拜访,必定有其不可告人的动机;今日之事,邓艾只不过是逢场作戏,以掩盖其真实的目的而已!尤其是邓艾所要书写的那两句话,更是令人深感蹊跷:是邓艾已经预感到了什么,欲借此话为自己辩解?还是邓艾已经听到了什么风声,欲以此话来警告我?莫非邓艾仍然对我心怀疑虑,借故前来进行试探?还是给司马昭的密报已经泄漏了出去,邓艾要来个先下手为强,特来察虚实?
  
  邓艾留下的这个有多种答案的谜,像条无形的蟒蛇,紧紧地缠绕着卫瓘,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但又挣脱不出去。他心烦意乱,食欲毫无,连晚饭也没有吃,一直焦躁不安地在大堂上转着圈子。
  
  到了初更时分,卫瓘仍为猜不出这个复杂的谜而烦恼着,一名亲兵慌里慌张地跑进大堂,气喘吁吁地报告:“有名刺客跳墙而入,被我等生擒活捉。”
  
  “有人前来行刺?”卫瓘大惊失色,心中不禁一阵狂跳,脑海里立即涌出一连串的疑问:他自入成都以来,一直是深居简出,极少与外人接触,更没有同什么人结下冤仇,为何却有人前来行刺?难道是邓艾对他怀恨在心,而又不便于公开下手,于是便派遣刺客前来暗杀他?白日里邓艾无故前来拜访,大概正是为刺客踏路……
  
  卫瓘正在猜疑着,亲兵气愤地说:“以小人之见,干脆把那刺客杀掉算啦!”
  
  “不!”卫瓘瞪着双眼,恼恨地说,“将那刺客带来,我要查个水落石出,看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亲兵转身出了大堂,把一名五花大绑的彪形大汉推了进来,用力踢倒在地。
  
  卫瓘用愤怒的目光盯着那个蜀地平民装束的汉子,用力一拍几案,怒冲冲地说:“大胆刺客,尔受何人指使,前来行刺本军司?快快从实招来!如若不然,我就将尔千刀万剐,扒皮抽筋!”
  
  卫瓘虽然声色均十分严厉,但是那个被擒的汉子却毫不畏惧,反而嘿嘿一笑,轻松地说:“卫军司真是贵人多忘事,为何竟然连小人都认不出来矣!”
  
  卫瓘听那汉子的口音非常熟悉,不由一怔,诧异地问:“尔是何人?为何要来刺杀本军司?”
  
  “小人乃钟司徒之亲兵张铁。”那汉子抬起头来,面对着卫瓘,让他辨认。
  
  “张铁?”卫瓘仔细辨认了一番,惊奇地问,“汝今日为何这般装束?为何来到此处?”
  
  “唉--”张铁叹了口气,满腹委屈地说:“小人奉钟司徒之命,秘密潜入成都,前来见卫军司,没想到竟被当成刺客捉拿了起来。”
  
  “此乃误会也。”卫瓘亲自为张铁解开了绑绳,半致歉半解释地说,“这也怪不得我之亲兵。瞧汝这身打扮,又在深更半夜跳墙而入……”
  
  “并非小人愿意如此,而是钟司徒吩咐小人这么行事。”张铁搓着已被捆得麻木发紫的双手,低声地说。
  
  “噢--”卫瓘心中咯噔一响,惊讶地问:“钟司徒有何急密之事,让汝如此前来见我?”
  
  “小人不知。”张铁摇着头说。
  
  “钟司徒可有书信给我?”卫瓘又问。
  
  张铁再次摇着头回答:“钟司徒并无书信给卫军司。”
  
  卫瓘打量着张铁,迷惑地问:“钟司徒遣汝来此,究竟何为?”
  
  张铁靠近卫瓘身边,神秘地说:“小人在临行之前,钟司徒再三吩咐小人,见了卫军司只说:‘请速去雒城相见。’究竟为了何事,小人着实不知。”
  
  钟会这种诡谲的行为,引起了卫瓘的深思。他沉默了一会,小心谨慎地问张铁:“军中这几日可有异常之状?”
  
  张铁回答:“军中一切照旧,并无异常之状。”
  
  卫瓘又沉默了一会,小心翼翼地问:“近日里,洛阳可有信使来到雒城?”
  
  张铁回答:“昨日上午,相国之信使来到了雒城。”
  
  “相国有信使到来……”卫瓘自语了一句,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压低了声音问,“钟司徒可曾说让邓太尉与我同去雒城?”
  
  张铁认真地回答:“钟司徒只说请卫军司速去雒城相见,并未提及邓太尉。钟司徒还让小人转告卫军司:去雒城之时,要秘密而行,切勿惊动他人。”
  
  “原来如此!”卫瓘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脸上流露出喜悦之色……
  
  186、成都邓艾府衙(日)
  
  邓艾刚刚洗漱完毕,正准备用早饭,忽见卫瓘不请自来,忙起身相迎,有些奇怪地问:“卫军司一大早来此,不知有何紧要之事?”
  
  卫瓘向邓艾拱了拱手,故作轻松地说:“瓘特来向邓太尉辞行。”
  
  “辞行?”邓艾愣了下神,神情关注地问,“卫军司意欲何往?”
  
  “承蒙邓太尉昨日不吝赐教,瓘方知湔堰有诸多历代墨迹与碑刻,今日欲前往那里观摹一番。”卫瓘微微一笑,向邓艾解释道,“瓘之一生,文不能著书立说,武不能冲锋陷阵,唯一之爱好便是舞笔弄墨,习练书法。往者,瓘每见到古人之墨迹与碑刻,则爱不释手,必要潜心观赏临摹一番。昨日瓘闻邓太尉之言,竟不禁大为动心,旧病复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必欲亲往湔堰观摹一番方为快慰!”
  
  “流汇百溪变为江河,海纳万水方成汪洋。艾今日方知,卫军司之草书之所以能达到出神入化、变幻无穷之境地,乃融会百家、贯通古今、潜心观摹、日积月累之所致。今卫军司欲往湔堰观摹历代墨迹与碑刻,艾本不该加以阻拦。只是--”邓艾迟疑了一下,委婉地说,“只是蜀中初定,四乡之山贼野寇尚未来得及剿灭,成都至湔堰道路之上还不甚太平,恐危及卫军司之安全。以艾之见,卫军司何不暂且忍耐数日,待蜀地完全平定以后,再去观摹亦不为迟。”
  
  “邓太尉有所不知。瓘之所以急于要去湔堰,乃因蜀国已灭,瓘之使命已经完成,相国随时都可能召瓘回京复命。若相国钧谕一到,瓘必须立即启程,不敢有所耽搁!瓘如因此而难去湔堰观摹古人之墨迹与碑刻,岂不是枉来了蜀地一趟?恐要终生抱憾也!”卫瓘淡淡一笑,若无其事地说,“瓘此次去湔堰,自带二百精骑护卫,纵然是遇上些山贼野寇,又有何忧?请邓太尉不必担心!”
  
  邓艾见卫瓘执意要去湔堰,且其所言又皆合情合理,他无权进行阻拦,也不便于横加干涉,只好退一步说:“卫军司仅带二百骑,恐不足以应付意外之事。艾再派遣邓忠率领五百精骑,为卫军司开路。卫军司以为如何?”
  
  “此举大可不必。瓘还有近千兵马留在城中尚未动用,又何劳邓太尉另遣兵马护卫!”卫瓘一面婉言拒绝了邓艾,一面又虚情假意地邀请着邓艾,“邓太尉如有兴致,何不与瓘同往湔堰游览一番,以消除连日操劳之疲倦?不知邓太尉肯赏光否?”
  
  卫瓘突然要去湔堰,引起了邓艾的一点疑心;但卫瓘又邀他同往,便使他的疑心消除了。他客气地说:“多谢卫军司之盛情美意!艾一则对书法一窍不通,观赏不出好坏优劣;二则近日公务纷繁,实难脱身,就不奉陪矣。”
  
  卫瓘邀邓艾同往湔堰观赏墨迹与碑刻,并非出于真心实意,而是一个幌子,意在消除邓艾的疑心。他见邓艾已中其计,就顺水推舟地说:“既然邓太尉不便同往,瓘亦不敢强人所难,就此告别吧。”
  
  邓艾把卫瓘送出县衙,拱手作别:“恕不远送。愿卫军司一路顺利,满载而归!”
  
  卫瓘辞别了邓艾,大摇大摆地出了成都西门,带领着二百已在城外等候的精骑,沿着大道向湔堰奔去。一气跑出了二三十里,他才勒住了战马,下令兵马隐藏在一片繁茂的竹林之中,静候了半个时辰,见邓艾并未派遣兵马尾随于后,才放下心来,命令兵马折转方向,快马加鞭,朝着雒城飞驰而去……
  
  187、雒城县衙(日)
  
  中午时分,卫瓘带领着二百精骑,一阵风似的来到了雒城。尽管这些战马匹匹膘肥体壮,四蹄生风,皆为百里挑一的良马,但由于一路上跑得太急太快,使它们全都大汗淋漓,像是刚从河里泅出来一般,浑身湿漉漉的,往下滴着水。
  
  卫瓘在县衙之外跳下战马,匆匆忙忙地向大堂走去。虽然他在马背上颠簸了两个多时辰,几乎把他那瘦弱的身体都快要颠散架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腰和腿配合不到一块儿。然而,因为他急着要见钟会,弄清钟会要他火速来此的真正原因,便强忍着腰腿的酸疼,咬着牙关,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前迈动。
  
  正倒剪着双臂在大堂上转圈子的钟会,忽然瞧见了卫瓘,立即转忧为喜,连忙迎出大堂,急切地说:“卫军司来何迟也.让会等得心如油煎,苦不堪言!”
  
  卫瓘喘着粗气说:“瓘遵照钟司徒之命,为不惊动他人,只好舍近求远,绕道而来,故而来迟。”
  
  钟会又说:“卫军司若再迟到一个时辰,会就要领兵前去接应矣!”
  
  卫瓘忙问:“何事如此急迫,令钟司徒这般焦躁?”
  
  钟会挽起了卫瓘的手臂,向后院走去,边走边压低声音说:“此事一言难尽,到密室之后再与卫军司详谈。”
  
  卫瓘也压低了声音,神秘地问:“钟司徒急召瓘来雒城,莫非相国有钧谕到此?”
  
  “嗯--”钟会郑重地点了点头。
  
  二人来到密室以后,钟会关上房门,然后才取出了魏帝的诏书与司马昭的手谕,交于卫瓘。
  
  卫瓘仔细阅罢诏书与手谕,心中不禁暗自喜悦,在他胸中隐藏了多日的那个心病终于算是去掉了,身上顿感轻松。他瞅着钟会,小声地说:“相国有命,钟司徒与瓘当遵命而行,立即去成都收取邓艾父子,免得夜长梦多。不知钟司徒有何良策,可使邓艾父子束手就擒?”
  
  钟会瞧了眼卫瓘,冷静地说:“佛家有言: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非卫军司莫属。”
  
  “解铃还须系铃人?”卫瓘像是被人捅了一下软肋,略一愣神,故装糊涂地说,“瓘生性迟钝,对佛家之言更是一无所知,难解钟司徒之意。”
  
  “卫军司不必过谦!”钟会正视着卫瓘,早有准备地说,“相国远在洛阳,何以得知邓艾在成都悖逆不轨、欲图谋反?以会度之,乃因卫军司那份给相国之密报所致。如此说来,卫军司岂不是‘系铃人’?故而,这‘解铃’之事,自然也就非卫军司莫属!”
  
  卫瓘给司马昭写过密报,钟会已从胡烈那里得知;而钟会写给司马昭的密报,卫瓘却毫不知晓,至今还蒙在鼓里。钟会亮出了这个秘密来制服卫瓘,果然把卫瓘打了个措手不及。卫瓘像被人揭了短似的,憋得满脸通红,支吾了一阵,才吞吞吐吐地说:“瓘受相国之托,持节监督伐蜀诸军事,向相国禀报军中详情,乃瓘份内之事,并非……”
  
  “卫军司误解会之意也!”钟会见这一招果然灵验,卫瓘已经开始退却,就步步紧逼地说,“邓艾居功自傲,图谋不轨,有识之士,皆有觉察。卫军司更是明察秋毫,善辨是非,不负相国之重托,及时将邓艾之劣迹报于相国。此乃尽忠尽职、利国利民之义举!卫军司以军国大事为重,秉公而断,不徇私情,忠义之心,令会敬佩!卫军司不辱使命,为国除害,功不可没。会断不敢贪此大功,掠人之美。故而,会只好退居其次,以成全卫军司之功名。”
  
  卫瓘在来此之前,根本就不知道司马昭手谕的确切内容,更没有想到如何去收取邓艾父子。而钟会对此已进行过反复思考,又有姜维为他出谋划策,早已想好了对付卫瓘的办法。钟会以有备而去击卫瓘之无备,卫瓘岂能抵挡!仓促之中,卫瓘又难以想出应付之法,因而只好节节败退,支支吾吾地说:“相国之钧谕明示:命钟司徒与瓘同去收取邓艾父子……”
  
  “卫军司错解相国之意也!”钟会瞟了卫瓘一眼,理直气壮地说,“自从出征以来,相国凡有手谕,均是会之名在前,卫军司之名在后;而此次收取邓艾父子之手谕,却是卫军司之名在前,会之名在后。此次名字秩序之变动,绝非偶然,亦非相国笔下有误,而是另有所指:卫军司持节监督伐蜀诸军事,收取邓艾父子是份内之事,故而名字在前;会与邓艾两军各自独立,均直接受命于相国,本不相互辖属,无权去收取邓艾父子,只可协助卫军司行事,故而名字在后。卫军司聪颖过人,对相国手谕中之深意,想必已是心领神会!又何需会在此多言?”
  
  “这……”卫瓘瞧了瞧钟会,又看了看司马昭的手谕,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他才担惊受怕地说,“瓘之属下只有一千兵马,而邓艾属下有两万兵马,若邓艾不肯受命,以武力相拒……”
  
  “卫军司不必担忧。”钟会不待卫瓘把话说完,便冷峻地说,“卫军司先去收取邓艾父子,会今晚便亲统大军奔赴成都,将成都包围起来。邓艾若胆敢以武力抗拒,会将以武力擒之。邓艾属下只有两万兵马,而会属下却有十余万兵马,有何惧哉!”
  
  “这……”卫瓘欲言又止,脸上流露出惊慌之色。
  
  “卫军司莫非惧怕邓艾?”钟会沉下脸来,故意以言语相激,“相国之命,断不可违抗。卫军司如不肯去收取邓艾父子,会只好亲提大军前去收取!不知卫军司意下如何?只是如此一来,会将有夺卫军司之功……”
  
  不知是卫瓘真的中了钟会的激将法,还是已经识破了钟会要打草惊蛇的诡计。他沉思了片刻,把魏帝的诏书和司马昭的手谕收入怀中,忽地站起身来,毅然决然地说:“既然如此,瓘马上返回成都去收取邓艾父子!告辞。”说罢,赌气走出县衙,跨上战马,扬长而去。
  
  钟会望着卫瓘的马队扬起的烟尘,冷笑了几声,威严地吩咐着亲兵:“传令全军,今晚向成都进军!”
  
  傍晚时分,卫瓘带领着二百精骑,沿着原路重新返回由成都通往湔堰的大道。虽说是精骑,但也都是血肉之躯,并非铜浇铁铸的,经过一天猛烈奔波,兵士与战马均已经十分疲劳,无力再继续前进了。
  
  卫瓘见此情形,只好令兵马歇息半个时辰,然后再继续赶路。疲备不堪的兵士闻令,立即跳下战马,不顾一切地躺卧在冷冰冰的地上。那些腹中空空的战马,饥不择食地啃着大路边的枯草。摇摇欲坠的夕阳,似乎比这些兵马还要倦乏,轻轻地抖动了几下,迅速地沉入了地平线。清冷的夜风吹动着路旁茂密的竹林,发出阵阵沙沙沙的响声,好似有许多人在窃窃私语……
  
  尽管卫瓘的体质远不如那些精壮的年轻兵士,经过了这一番折腾,早已累得腰酸背疼,双手有些麻木,两腿略微肿胀。他真想和那些兵士一样,躺在地上好好休息一下。然而,由于他贵为军司,怕有失身份,不愿与兵士为伍,只好背倚着一棵大树坐了下来,闭目养神。
  
  188、卫瓘回成都途中(夜)
  
  可是,卫瓘刚一闭上了眼睛,钟会和邓艾就浮现在了他的面前,搅得他惶惶不安。钟会今天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画外音】他万万没有想到,钟会竟然会如此无情无义、阴险狠毒,企图以他作为诱饵,去钓邓艾那条大鱼,以独吞灭蜀之功!他的兵马与邓艾的兵马相比,简直是微乎其微,邓艾要是不肯从命,翻过脸来,他就必死无疑!而他的死,将变成钟会公开讨伐邓艾的理由。他的性命,便成了钟会向上爬的阶梯。他的鲜血,也要化为钟会杯中的美酒!
  
  卫瓘正苦苦地寻求着收取邓艾父子的办法,忽听远处传来一阵暴风雨般的马蹄声,淹没了风吹竹林的沙沙声。他大吃一惊,循声望去,眼前立即出现了数百支火把,像是一群巨大的萤火虫,正从成都方向飞来。从那马蹄声和火把的数量上判断,来者的兵马大大地超过了他的兵马。是一大股山贼野寇前来打劫袭击他们?还是邓艾已经探明了他的行踪派遣兵马前来截击他们?不管属于何者,都是来者不善!他禁不住打了几个冷战,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命令兵士速速上马,作好迎战的准备。
  
  卫瓘和那二百精骑刚刚摆好了作战的队形,那股举着火把的骑军就已经急驰到距他们不远处。大概是来者也发现了他们,突然减慢了速度。马队中有人高喊:“来者莫非卫军司乎?”
  
  卫瓘虽然已经听出了喊话之人是邓忠,但却故意装做什么也没有听到,而是厉声喝道:“尔等是何方山贼野寇,竟敢胆大包天,挡住本军司之去路!”
  
  邓忠听出了卫瓘的声音,急忙说:“卫军司莫惊!我乃邓忠是也,奉父亲之命,特来迎接卫军司。”说罢,跳下战马,赤手空拳地迎上前来。
  
  卫瓘仍旧手执宝剑,警惕地注视着邓忠,明知故问:“邓将军晚间率军外出,有何紧急军务?”
  
  邓忠向卫瓘拱手施礼,恭敬地说:“父亲见天色已晚,卫军司尚未归来,恐出意外,特遣末将率领着五百精骑,前来迎接卫军司。”
  
  “噢--”卫瓘依旧放心不下,再次试探着问:“邓太尉如此心急,莫非相国有手谕已至成都,还是军中有紧要之事,需与我相商?”
  
  “相国并无手谕至成都,军中也一切如旧。”邓忠平静地回答,“只是父亲担心卫军司所带兵马不多,万一遇上了大股山贼野寇,无法应付,故而……”
  
  卫瓘见邓忠神态自若,言语和缓,并无异常之状,心中才稍微安稳了下来。他将宝剑还于鞘内,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心情,壮着胆子说:“邓将军请上马,我等速回成都,免得邓太尉悬念。”
  
  在返回成都的路上,卫瓘虽然一再地告诫自己要稳住神,沉住气,免得露出破绽。可是,他一瞧手提长枪与他并马而行的邓忠,以及那五百前后护卫着他的精骑,心里不由得七上八下,不断地震颤,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定更时分,卫瓘在邓忠和五百精骑的簇拥下,来到了成都的西门之外。只见城头上下遍燃着灯笼火把,一片通明;火光之中,邓艾全身披挂,手提长枪,在亲兵的护卫之下,立马于城门洞中,翘首张望,好似在等待着与谁进行决战。
  
  一见到这种阵势,卫瓘的心不禁猛地紧缩成了一团,怦怦怦地狂跳不止,暗暗地叫起苦来:准是邓艾已经得到了什么消息,设计把我引诱到此处;看来,我今日是在劫难逃、必死无疑……然而,他转念又想:事到如今,我已成了邓艾的囊中物、笼中鸟,悔之已晚,怕亦无用,伸脖子要挨一刀,缩脖子也要挨一刀;与其屈辱求生而不可得,落个贪生怕死的罪名,倒不如视死如归,留下个大气凛然的美名……这么一想,他剧烈的心跳反而缓和了许多,紧张的情绪也随之镇定了下来。他抱定必死的决心,催马向前,高声地问:“邓太尉何故如临大敌?莫非有大股山贼野寇要来攻打成都?”
  
  邓艾见卫瓘已经安全返回,忙把手中的长枪交给亲兵,催马迎上前来,向卫瓘拱着手说:“卫军司为何此时方归,叫艾等得好心急!”
  
  卫瓘也拱手还礼,不冷不热地说:“瓘只不过是去湔堰观摹墨迹与碑刻,邓太尉何必如此紧张与心急?”
  
  邓艾苦笑着说:“卫军司有所不知:湔堰乃夷羌经常出没之地。夷羌之民强悍健壮,桀骜不驯,至今尚不肯归服。艾见卫军司天黑时分尚未归来,担心发生意外,故而紧张与心急。”
  
  卫瓘手握着剑柄,瓮声瓮气地说:“邓太尉已遣邓忠将军领兵前去接应,还有何不放心,又要兴师动众,亲自出马?”
  
  邓艾赔笑解释道:“湔堰附近之夷羌人数众多,动辄则可聚集起一两千人。他们对那里之地形了如指掌,神出鬼没,来无影,去无踪。艾唯恐邓忠难以应付,故而欲亲领两千精骑前去接应。”
  
  卫瓘扫了一眼邓艾,见他面无杀气,且又言之有理,紧握剑柄的手方松开,再次向邓艾拱拱手,抱歉地说:“瓘因喜爱那些墨迹与碑刻,久久观摹,留连忘返,迟迟未归,让邓太尉如此担忧。罪过,罪过!”
  
  邓艾又苦笑了一下,有些后怕地说:“卫军司身负重任,倘若有个闪失,皆艾之过也!艾将无颜去见朝中之同僚,更无法向相国交代!”
  
  卫瓘想尽快地摆脱邓艾,好独自静心思考一下收取邓艾父子的办法,就谦恭地说:“邓太尉之深情厚义,令瓘不胜感激。然而,瓘因终日奔波,疲乏难支,欲回府歇息。明日一早,瓘过府去向邓太尉致谢!请邓太尉鉴谅!”
  
  邓艾随和地说:“既然卫军司已经安全返回,艾便放心矣。卫军司请自便。”
  
  189、蜀郡太守府(日)
  
  卫瓘几经周折与惊吓,才平安地回到了蜀郡太守府。一回到府中,他便下令关闭府门,熄灯灭火,摆出一种全府上下均已歇息的样子。而在暗地里,他却令府中所有的兵士一律不得歇息,人披甲,马上鞍,刀出鞘,箭上弦,严阵以待;对府外的一切更是要严密监视,如发现行迹可疑之人,立即捉来见他。
  
  一切部署停当之后,卫瓘退去左右,独自回味着今日的一波三折,策划着下一步的行动方案。不可否认,邓艾的举动确实曾经令他大吃一惊,然而细细想来,才明白邓艾其实并无害他之心:如果邓艾真想置他于死地,根本不必要这么大张旗鼓地去干,而只要秘密地派遣邓忠率领二三百精骑,装扮成山贼野寇,埋伏于险要之处,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干掉……此时,
  
  【徬白】他才突然发现邓艾要比钟会坦诚得多,并对其产生了一些好感。这种好感又使他对邓艾是否真有反叛之意产生了怀疑:邓艾年已七旬,又功成名就,叛欲何为,反欲何求?可是,好感归好感,怀疑归怀疑,那两份给司马昭的密报,已把他推到了与邓艾对立的位置。事已至此,他只有沿着那条道路继续走下去,才会有出路;否则,他就要陷于十分尴尬的境地,甚至身败名裂,永无有出头之日。
  
  三更天的时候,卫瓘几经犹豫,终于作出了最后的抉择: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他先把自己的四名亲兵唤来,严厉地吩咐道:“汝四人立即分头去师纂、牵弘、杨欣与王颀处,就说相国有手谕至此,让他们马上随汝等秘密前来见我!如有违令者,严惩不贷!”
  
  亲兵走后,卫瓘又把一名心腹将领召到大堂,严厉地说:“汝立即挑选五十名身手矫健、武艺高强之精壮兵士,各执刀剑,埋伏在大堂两侧,听我击掌,便马上蜂拥而进,将敢于违抗我命令之人剁为肉泥!”
  
  这名心腹将领应声退出,去作准备。卫瓘走出大堂,把其余的兵马全部召集到后院,低沉而威严地说:“汝等在此整装待发,待我一声令下,立即从后门冲出,先去成都县衙劫取邓艾父子,然后冲向城之北门,破门而出,奔回洛阳!如有畏缩不前者,立斩不饶!”
  
  卫瓘把一切都安排就绪,才重新回到大堂,静候着陇右诸将的到来。大堂的两侧,埋伏着五十名手执钢刀利剑的精壮兵士,透露出缕缕杀气。大堂之外,八名手持长枪的彪形大汉相对站立,排成两行,犹如守护佛堂的八大金刚……
  
  师纂、牵弘、杨欣和王颀已相继来到大堂上。这些陇右将领在深更半夜被卫瓘的亲兵秘密地带到这里,心中已感到惊奇,一见眼前这种杀气腾腾的架势,又不由得吓了一跳,立即预感到今夜肯定要出事!他们一个个胆战心惊,边向卫瓘施礼,边小心翼翼地说:“末将参见卫军司!”
  
  卫瓘用热辣辣的目光盯着这几员陇右将领,取出魏帝的诏书和司马昭的手谕,放在几案之上,冷峻地说:“本军司今日接到天子诏书与相国手谕,受命收取邓艾父子。故特深夜把诸位将军请来,共议此事。诸位将军虽为陇右军将领,然皆伐蜀之功臣,与邓艾之所作所为无关。只要诸位将军遵照朝命而行,先前之封赐一切照旧,绝无更改;若有敢不遵朝命者,定要严加惩处,诛灭三族!望诸位将军慎思!”
  
  卫瓘此言一出,牵弘、杨欣和王颀均不禁大惊失色,惊慌失措地瞧瞧几案上的诏书与司马昭的手谕,又瞅瞅冷若冰霜的卫瓘,瞠目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只有师纂心中大喜,暗自高兴。他欲当众把给司马写信密告邓艾一事挑明,以显示自己的远见卓识;可一看其他将领惊愕的样子,他又怕引起众怒,对自己不利。于是,他就把已经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将幸灾乐祸的表情掩盖下去,装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十分认真地说:“我等虽为邓艾之部下,但却并非其私家之将,而是大魏之臣,只能唯朝廷之命是从,岂敢因私而忘公!”
  
  卫瓘虽不知师纂密告邓艾一事,亦不甚明了其与邓艾的恩恩怨怨,更不晓得其内心的真实活动;但仅凭这番话,便是对他的最大支持。他极为赞赏地打量着师纂,很有分寸地说:“师将军言之有理。我与诸位将军皆国之臣子,只能效忠于国家,不可因私情而废国事!我与邓艾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何以要收取其父子?皆因朝命难违也,是尽臣子之忠也。除此之外,别无所图!”
  
  师纂得到了卫瓘的赏识,心中暗自高兴,马上与卫瓘相呼应:“常言道: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纂虽不才,但尚知尽忠报国,乃臣子之道。纂愿谨遵朝命,听从卫军司之调遣,万死不辞!”
  
  师纂这么一说,卫瓘心中便有了底。在陇右诸将中,师纂统领的兵马最多,有了师纂的支持,事情就好办多了。他感激地望着师纂,旁敲侧击地说:“师将军深明大义,令人敬佩!不知诸位将军意下如何?”
  
  卫瓘与师纂一唱一和,轮番劝说,已把牵弘、杨欣和王颀逼到了一个死角里,再也无处可退,亦无法躲藏。尽管他们心里对收取邓艾持有异议,但有天子的诏书与司马昭的手谕,他们岂敢再表示怀疑?何况他们的妻子儿女均被留在洛阳作为人质,若敢不遵朝命,必定要遭灭门之灾!于是,他们只好纷纷违心地表示:“谨遵朝命!愿听从卫军司调遣!”
  
  “如此甚好!”卫瓘见已把陇右诸将制服,大受鼓舞,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严肃地说,“诸位将军皆为国之忠臣,令我深感欣慰!如今已近五更,时不我待,诸位将军速各归本部,严格约束本部兵马,不准乘机闹事!若发现谁所统之兵马寻衅闹事,唯谁是问!”
  
  “遵命!”师纂、牵弘、杨欣和王颀齐声答道。
  
  卫瓘再次扫视了一下陇右诸将,用威胁的口气说:“我白日里名为去湔堰观摹墨迹与碑刻,而暗中却去了雒城会见钟司徒。如今,钟司徒率领着十万大军正向成都奔来,若有敢以武力抗拒者,必遭杀身之祸,且要殃及三族!请诸位将军审时度势,好自为之!”
  
  190、成都县衙邓艾住所(夜)
  
  这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刻,浓重的夜色好似无孔不入的墨汁,浸透了成都的大街小巷和一切建筑物,数步以外便是一团漆黑,一无所见,只有雄鸡的啼叫声,预示着黑夜即将过去,白昼就要来临。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卫瓘怀揣着魏帝的诏书,带领着百名手执利刃的精壮兵士,悄悄地走出了蜀郡太守府,在夜色的掩护下,无声无息地向着成都县衙摸去。
  
  成都县衙的大门紧闭,一片寂静。大门前悬挂的两盏灯笼,无力射透沉沉的夜色,发出两点如豆的微光。两名守门的兵士,已耐不住漫漫长夜的煎熬,困倦难忍,倚在大门两旁打瞌睡。
  
  卫瓘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做了个手势。四名身手矫健的兵士沿着墙根蹑手蹑脚地摸上前去,还没等那两名守门的兵士清醒过来,便已被塞住了嘴巴,捆绑了起来。紧接着,又有几名兵士搭着人梯,跳墙而入,悄悄地打开了大门。卫瓘又做了个手势,百名兵士一下子拥进了县衙,朝着大堂猛扑过去……
  
  正在大堂上睡觉的邓艾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惊醒,急忙坐起身来,大声地说:“有刺客!”
  
  邓艾一语未了,卫瓘已带领着兵士破门而入,并点亮了火把。邓忠与四名亲兵还没有来得及穿衣,就被寒光闪闪的刀剑压住了他们的脖颈。邓艾见来者并非刺客,而是军司卫瓘,惊诧地问:“卫军司何故如此?”
  
  卫瓘正色回答:“奉天子诏书与相国钧谕,特来收取汝父子!”
  
  邓艾闻听此言,脸色大变,声色俱厉地问:“我父子何罪之有?”
  
  “现有天子诏书在此。”卫瓘急忙从怀中取出诏书,高声朗读道:
  
  邓艾自入成都以来,居功自傲,目无朝廷,独断专行,恣意妄为,擅行封赐,招降纳叛,笼络人心,诽谤朝政,图谋不轨。特命军司卫瓘、司徒钟会收取邓艾父子,槛车送回洛阳。待查明真相,再作处置。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卫瓘刚读罢诏书,邓忠就不由得勃然大怒,气愤地说,“我父子二人将生死置之度外,历尽艰险,九死一生,方灭掉蜀国,荡平巴蜀!没想到竟因功而获罪,蒙受此不白之冤!天理何在?”
  
  那四名被刀剑压着脖子的亲兵也极为愤慨,冒着被杀的危险,异口同声地说:“天理何在?”
  
  “事已至此,汝等休再多言!”邓艾一边慢慢地穿着衣服,一边叹息着说,“天道有常,人道无常;宦海沉浮,世事沧桑!事情不幸被老夫言中也……”
  
  卫瓘等邓艾穿戴完毕,柔中有刚地说:“瓘乃奉朝命行事,不敢因私而废公,请邓太尉鉴谅!”
  
  邓艾冷漠地瞟了卫瓘一眼,倒背起双手,毫无惧色地说:“我乃一行将就木之老翁,生有何喜,死有何惧!休要多言,快动手吧!”
  
  卫瓘向自己的亲兵使了个眼色,便有二人走上前去,把邓艾捆绑了起来。邓忠与那四名亲兵见邓艾已经束手就擒,也没有作任何反抗,一一被捆绑了起来。
  
  当卫瓘押着邓艾等人走出大堂时,天色已经开始变亮,几束黎明的曙光仿佛数把锋利无比的长剑,刺破浓黑的夜空,出现在东方的天上。沉重的夜色在曙光的威逼之下,像是落潮的海水,无可奈何地逐渐后退。被黑暗吞没了一夜的成都,犹如一块被海潮淹没的巨大礁石,缓慢地显露出它本来的面目。
  
  卫瓘站在院心,遥望着东方的曙光,脸上流露出得意的神色,心中充满了热烈的希望。他为自己的胜利感到喜悦,也为自己的决断感到自豪,更为自己辉煌的前景而欢欣鼓舞!
  
  【徬白】他此次深入龙潭虎穴收取邓艾父子,一则可以向司马昭显示他的胆略与才干,为日后的步步高升奠定了良好的基础;二则打碎了钟会欲置他于死地的企图,安然无恙地跳过了钟会为他设下的悬崖和深渊;三则消除了他多日以来的忧愁,去掉了他的一块心病。过去,他最为头痛的竞争对手就是邓艾与钟会;如今,经过这番较量,他觉得自己不仅有能力与所有的对手去进行竞争,而且还可以战胜他们。他要以此为契机,在击垮邓艾以后再击败钟会,扫清他升官晋爵的障碍……
  
  在卫瓘遥望着东方的曙光想入非非时,邓艾也对着那几缕曙光发呆。此时此刻,他才深切地感受到“功高震主”的真正含义。可是,这一切都为时已晚,追悔莫及了!思念至此,两行混浊的老泪不禁夺眶而出,滚过他那皱纹纵横的面颊,挂在他那如雪如银的齐胸长须上,仿佛一串串年久变色、昏暗发黄的珍珠,在微微颤动。突然,他使劲地摇摇头,把挂在胡须上的泪珠抖落在地,仰天长叹,悲愤地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第44集钟会现形

  
  【推出】评书大家刘兰芳: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司马昭用借刀杀人之计欲先后除去邓艾、钟会。他大军压境威慑钟会,岂料却正中姜维下怀,让钟会不得不全力依赖姜维,开始反魏自立。卫瓘采取突然袭击的手段,收取了毫无防备的邓艾父子,挫败了钟会妄图置他于死地的阴谋,而他对邓艾的控制,又对姜维计划的实施制造了障碍。
  
  一个多时辰以前,卫瓘采取突然袭击的手段,收取了毫无防备的邓艾父子,挫败了钟会妄图置他于死地的阴谋。如今,邓艾父子已成为笼中之虎,被关押在蜀郡太守府的后院之中。然而,如何才能顺利地把邓艾父子押解出成都,送往洛阳,又成了他伤脑筋的问题。
  
  191、成都县衙门前
  
  陇右军士闹闹攘攘地喧哗,群情激奋。党均带从者押乞丐打扮的黄皓走来。见状愣住,就近问一位小校,“什么事?”小校警惕地打量着他,“你是何人?”
  
  党均“我奉邓太尉之命,抓住了黄皓,特来复命。”
  
  小校:“唉!你来迟了,邓太尉被卫军司收走了。”
  
  党均(大惊):“什么?为何?”
  
  小校:“我要知道为何就好了。”不再理会党均,对众人,“我们到太守府去,抢回太尉。”众乱哄哄地响应,人流向西。
  
  党均沉思,以其间谍的职业敏感,意识到事情的复杂。对从者:“我们只好把此贼送交卫军司了。”三人推搡黄皓上路。
  
  192、蜀郡太守府外(日)
  
  就在卫瓘忧心忡忡之时,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两三千名陇右兵士,手持刀枪,出现在蜀郡太守府外,吵闹着要见邓艾。兵士的喊叫声一阵高过一阵,举起的刀枪在朝阳的映照下闪闪发光。看那阵势,大有冲入府中抢夺邓艾父子的劲头!
  
  这些前来闹事的兵士,皆为邓忠的部下。尽管陇右军的大多数兵士仍被他们的将领关在兵营里,尚不知道军中发生的巨变。但邓忠所统领的兵士却是群龙无首,失去了约束和控制,很快就发现邓艾父子已被军司卫瓘捉拿进了蜀郡太守府。于是,他们都大为愤慨,一呼百应,整队来到了此处,企图以武力相威胁,迫使卫瓘放掉他们所敬重的邓艾父子。
  
  府外陇右兵士的吵闹声传入府中,惊动了卫瓘,使他更为忧虑。他一面命令府内的兵马严加戒备,以防不测;一面紧张地思考着对策,以渡过这道难关。
  
  【画外音】仅凭他手下的这点兵马,要想制服那些闹事的兵士,是根本不可能的,而只能是火上浇油,激怒那些兵士,惹出一场大乱;闹得不好,还可能引起兵变,不仅使他前功尽弃,甚至还会使他丧命于乱军之中!看来,用硬碰硬的办法是行不通的……派人潜出城去向钟会求援,让其提兵前来接应?这是远水难救近火,只怕救兵尚未到达,此府就已被那几千愤怒的陇右兵士夷为平地。更为可怕的是,阴险的钟会得知此事后,不仅不会领兵前来接应,反而会幸灾乐祸、落井下石,暗中进行煽风点火,扩大事态,从中渔利……眼下,唯一可行之法就是以柔克刚,先设法劝退那些陇右兵士,然后再另图良策!
  
  经过一番紧张的思考和反复的权衡利弊,卫瓘最后作出了决定:铤而走险,轻装出府,去劝说那些前来闹事的陇右兵士!
  
  此时,那些围在府外的陇右兵士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挥舞着刀枪,吵嚷着要冲进府去。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紧闭的府门打开了。卫瓘赤手空拳,只身一人出现在府门外的台阶之上,向着吵吵嚷嚷的陇右兵士高声地说:“陇右军弟兄!我等皆大魏之臣民,奉天子之诏与相国之命,背井离乡,远征巴蜀。上赖天子洪福与相国神威,下靠诸位弟兄舍生忘死,奋力作战,方成就今日之功业!汝等皆为有功之人,班师回朝以后,定会受到朝廷之重赏,衣锦还乡,光宗耀祖……”
  
  卫瓘刚说到这里,那些陇右兵士就忿忿不平地喊道:
  
  “邓太尉忠心耿耿,功高盖世,尚且遭此不幸。我等乃卑微之兵,贱如草芥,还何谈衣锦还乡、光宗耀祖?”
  
  “邓太尉创立了不世之功,本应付之竹帛,名垂青史,为何却落此下场,天理不容!”
  
  “邓太尉乃三朝元老,功勋卓著,何罪之有?竟然遭此横祸,真是天大之冤枉!”
  
  卫瓘扫视着那些义愤填膺的陇右兵士,听着那些慷慨激愤的话语,知道众怒难犯,忙知趣地说:“诸位弟兄所言甚是!瓘与邓太尉多年同朝为官,深知其智勇兼备、谋略过人,而且忠贞不二、尽心报国,为官时政绩显著,为将时战功累累;尤其是此次领兵伐蜀,更是用兵如神,出奇制胜。邓太尉实为国之栋梁、军之支柱……”
  
  卫瓘正说着,兵士中又有人高喊:“卫军司既然知道邓太尉乃忠臣良将,为何却要将其收取,送往洛阳?”
  
  卫瓘装出一副万般无奈的样子,惋惜地说:“常言道:君要臣死,臣不死乃为不忠;父要子亡,子不亡乃为不孝。瓘是朝廷命官,只能唯朝命是从。今有天子诏书与相国手谕至此,命瓘收取邓太尉父子,送往洛阳。故而,瓘虽明知邓太尉冤枉,但也不敢抗命不遵,只好违心奉命。不过,弟兄们请放心,当今天子与相国皆圣明之主,绝不会轻信一些奸佞小人之谗言。此次命瓘将邓太尉父子送往洛阳,实为让邓太尉与一些奸佞小人当堂对质,以辨明是非。古语云:邪不压正,奸难蔽忠。邓太尉乃坦荡君子、忠义之人,所作所为皆利国利民,无负天子与相国之重托,有何惧哉!此去洛阳,只不过是一场虚惊耳,绝无任何危险。孔夫子有言:‘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邓太尉有松柏之节,岂惧一时之风寒?待到真相大白以后,更能显示出邓太尉之英雄本色!”
  
  卫瓘不带一兵一卒,轻装而出,已赢得了那些陇右兵士的好感;后见他对邓艾颇为推崇和敬重,使陇右兵士心中的火气又消除了一些;听了这番合情合理的话以后,不少人心中已经为之所动;只有少数人仍旧放心不下,担心地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天子与相国被一些奸佞小人所蒙蔽,冤屈了邓太尉,又该如何是好?”
  
  陇右兵士这种情绪上的微妙变化,使卫瓘暗自高兴。他提高了声调,郑重地说:“弟兄们放心。瓘身为军司,自应秉公而行,岂能让一些奸佞小人之阴谋得逞?瓘将表奏天子与相国,言明邓太尉灭蜀之功,为其洗去冤屈,并愿以我之官爵与全家老小性命为邓太尉担保!”
  
  诚实而单纯的陇右兵士并不晓得卫瓘的险恶用心,对其信誓旦旦的表白信以为真,胸中的义愤不知不觉消失了大半。他们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卫瓘,窃窃私语着。
  
  老练的卫瓘见此情形,知陇右兵士已经有了退散之意,连忙趁热打铁地说:“弟兄们对邓太尉一片赤诚之心,瓘深为理喻。然而,对弟兄们此种举动,瓘却不敢苟同。弟兄们试想一想:朝中一些奸佞小人正为诬陷邓太尉有不轨之心寻找证据,汝等如此一闹,岂不是要授人以柄,使邓太尉有口难辩,也使瓘欲为邓太尉洗去冤屈而无能为力?故而,请弟兄们以邓太尉为重,速速散去,切莫为逞一时之义愤,而把事情搞糟,造成弄假成真之后果,使亲者痛而仇者快。”
  
  卫瓘的这一招确实起到了非同小可的作用,使陇右兵士意识到:再闹下去只能是适得其反,不仅解救不了他们所敬重的邓艾,反而会给邓艾造成更大的麻烦。为此,他们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听从了卫瓘的话,纷纷退散而去。
  
  数千陇右军陆续散去,只剩下党均等四人还站在门前。大门内出来几个亲兵,围住党均等。卫瓘问:“你们是何人,为何还不走?”
  
  党均:“卑职党均,奉邓太尉之命捉拿伪蜀国前中常侍黄皓,现已拿到,闻邓太尉被军司大人所收,故押此贼到此,请军司大人发落。”
  
  黄皓(跪地):“大人,大人,我有功于贵国,我救过邓将军的危难,我害过姜维,我……”
  
  党均(打断):“行了。你得到过多少钱财?卖国求荣,还有脸说有功。”黄皓不敢再说话,只是磕头。
  
  卫瓘:“原来是个卑鄙小人。也好,既然你说你有功于邓太尉,那你就同太尉一道去洛阳,当面说清楚吧。”
  
  卫兵押黄皓进门,党均与卫瓘告别。
  
  卫瓘返回大堂,一边命人赶做槛车,一边遣人去打探钟会的消息。时间不长,探子回报:钟会已率领大军逼近成都,距城五里下寨。
  
  卫瓘闻此消息,先是大吃一惊,继而庆幸地说:“钟会来何速也!我若稍作犹豫,迟动半日,性命休矣!”(对一员偏将)“你即刻去报于钟司徒,就说我已成功收取邓艾父子。”
  
  193、成都城外钟会大营(日)
  
  钟会在城北五里处扎下大营以后,一面命全军严密监视成都,发现有异常情况立即来报;一面遣人潜入城内打探邓艾与卫瓘的消息,以便决定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潜入城内的探子尚未返回大营,卫瓘派的人却先到了。
  
  偏将:“卫军司让卑职报告司徒大人:托天子与相国之神威,未动一刀一枪,已将邓艾父子生擒活捉。陇右将士对收取邓艾父子虽有所不解,但经反复劝解,晓之以情理,喻之以利害,亦无过激之举动。现城内军心稳定,秩序井然,全军将士各守其职,成都之民安居乐业。望司徒大人勿以此为念。”
  
  钟会:“收取邓艾父子,竟如此顺利。回去告诉卫军司,就说我祝贺他成此大功。”“是,卑职告辞,”
  
  ……
  
  钟会大失所望。来回踱步,心情烦躁。
  
  钟邕进帐禀报:“相国府左司马夏侯和与骑士曹属朱抚,赍相国手谕来此,现在营门外等候。”
  
  【字幕】钟邕钟会侄子
  
  钟会闻听司马昭遣使至此,不敢怠慢,只好把邓艾和卫瓘的事情暂时放在一边,吩咐着钟邕:“速请夏侯和与朱抚到大帐相见!”
  
  夏侯和与朱抚走进大帐,钟会急忙迎上前去,“二位大人辛苦,快请,快请”
  
  夏侯和:“司徒大人好,司徒大人请坐。”三人分宾主而坐。
  
  夏侯和:“这是相国大人手谕,请司徒大人拆阅。”
  
  钟会接过司马昭的手谕,并没有拆阅,而是认真地叮嘱着钟邕:“二位大人一路奔波,鞍马劳顿,汝先带他们去用饭歇息,好生款待。待我忙完军务,再摆设酒宴,为夏侯司马二人接风洗尘!”
  
  钟邕带着夏侯和与朱抚离开大帐以后,钟会才拆开司马昭的手谕,认真地阅读起来。手谕中写道:
  
  ……邓艾阅历深广,老谋深算;其所统陇右军久经沙场,能征惯战。我恐邓艾不肯从命,而以武力相抗拒,故而遣中护军贾充率领一万兵马奔赴汉中,屯兵于乐城,以防不测。我亲提十万大军,奉天子驾幸长安,以为司徒之后援。司徒可无忧
也!相见在近,余不尽言。望司徒好自为之,无负我之重托!
  
  钟会阅罢司马昭的手谕,犹如被人从背后狠狠地捅了一拳,不由得大惊失色,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双手剧烈地抽搐了一阵,把司马昭的手谕抖落在地,仿佛见到了一种妖物鬼符似的,惊恐不安地盯着它,好久才自言自语地说:“怪哉!异哉!实令人不可思议!”
  
  钟会正自语着,钟邕安排好夏侯和与朱抚以后,重又返回大帐。他见钟会面如土色,口中念念有词,困惑地问:“叔父何故如此惶恐,莫非京中出了大事?”
  
  钟会揩去额头上的冷汗,指了指飘落在地的司马昭的手谕,有气无力地说:“汝看后自会明白。”
  
  钟邕从地上拣起司马昭的手谕,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仍看不出其中的奥妙。他疑惑地打量着钟会,莫名其妙地说:“以侄儿之见,相国只不过是为防邓艾以武力相抗拒而已,叔父为何竟如此惊慌?”
  
  “唉--”钟会哀叹了一声,忧心忡忡地说:“我所统之兵马五六倍于邓艾,若是只为收取邓艾,相国知我能够独自办理此事,何必要亲自统兵外出?我跟随相国多年,深知其疑心深重。此次其奉天子御驾亲征,屯重兵于长安与汉中,绝非仅为防备邓艾以武力相抗拒,而是怕我拥兵自重,占据巴蜀而不返。故而,我岂能不忧心如焚,惶惶不安!”
  
  经钟会这么一解释,钟邕方恍然大悟,感到事情的严重,焦急地说:“既然如此,叔父应快想对策才是!”
  
  钟会沉思了片刻,低声地说:“汝速去请姜伯约,让其秘密来此处议事,切勿惊动他人!”
  
  钟邕按照钟会的叮咛,把姜维悄悄地领进中军大帐。
  
  钟会先请姜维入座,然后严厉地吩咐钟邕:“汝亲自带领一百名兵士,距大帐三十步外放哨,无论何人求见,一律回绝,若有敢擅闯中军大帐者,立斩之!”
  
  钟邕奉命而去,大帐内只剩下了姜维与钟会。姜维瞅了一眼钟会,见他面色焦躁,神情惊慌,就拱着手小声地说:“司徒唤维至此,不知有何驱使?维虽不才,但愿竭尽心力,为司徒效劳!”
  
  钟会与姜维相对而坐,试探着说:“卫瓘已顺利收取了邓艾父子,使我等计谋落空。当今之计,该如何是好?”
  
  姜维小心翼翼地反问:“司徒莫非在为进退而烦恼乎?”
  
  “正是。”钟会微微颔首,谨慎地问,“以伯约之见,我应进入成都为妥,还是回兵雒城为宜?”
  
  “这……”姜维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以维之见,司徒既不可贸然进入成都,亦不可轻易回兵雒城,而应按兵不动,以静制动。”
  
  钟会一怔,半信半疑地说:“伯约之意是--”
  
  姜维瞥了眼钟会,沉稳地说:“卫军司已把邓艾父子收取,司徒若立即领兵入城,必然引起卫军司之猜疑,生出事端。司徒如回兵雒城,来往奔波,无功而返,又会在军中产生非议,于司徒威望不利。故而,还是按兵不动为妙。维以为,卫军司虽以花言巧语暂时蒙骗过陇右将士,但难以持久,待他们醒悟过来,必然会再度寻衅闹事;再加之司徒率大军兵临城下,更会令陇右将士心中愤然,起而反抗。据维猜度,司徒只要把成都围困住,少则一二日,多则三五日,城内必乱;只要城中一乱,司徒就可趁机而动。”
  
  钟会之所以先把卫瓘已成功抓获邓艾的消息告诉姜维,是要进行投石问路,以此来试探姜维是否愿意真心助他。听了姜维这番话后,他心中的疑虑消失了,就又取出了司马昭的手谕,交给姜维,真诚地说:“知我者,乃伯约兄也!请伯约兄再细观此手谕,助我作出决断。”
  
  姜维把司马昭的手谕反复地看了好几遍,偷偷地瞟了钟会一眼,沉思良久,一言不发。
  
  钟会见姜维久思不语,不禁暗暗着急,略显焦躁地问:“伯约兄何故不言?”
  
  “唉--”姜维深深地叹了口气,缓慢地摇了摇头,面露为难之色,欲言又止。
  
  钟会眼巴巴地盯着姜维,催促着说:“伯约兄不必为难,有话直说无妨。”
  
  姜维面沉似水,低沉地说:“司徒博览群书,精通典籍,岂不知‘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道理?何不急流勇退,以图全功保身……”
  
  钟会大为惊讶,诧异地问:“伯约兄何出此言?”
  
  “此乃愚兄真心为司徒着想也。”姜维面色冷峻,十分认真地说,“司徒才学出众,韬略超群,计谋高妙,算无遗策。司马相国能有今日之权势,皆赖司徒为其出谋划策也。今司徒功德盖世,威名远扬,民赞司徒之功德,主畏司徒之谋略。古语云:功高震主。司徒若不审时度势,功成而身退,只怕难以自保。昔日之范蠡,因放弃功名富贵而得善终;文种因功成未退而遭杀身之祸!难道其皆为暗主愚臣哉?非也!此乃利害使然也!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司徒已经功成名就,威德显著,何不仿效范蠡,泛舟五湖,漫游山川,既可避灾免祸,又可传为佳话……”
  
  “伯约兄言之远矣。”钟会没等姜维把话说完,便连连摇头,微笑着说,“我今尚未满四旬,如日中天,光热正盛,恰是进取之时,以创立不世之功业,岂能半途而废,功亏一篑?况且以当今事势而论,亦未必如伯约兄所言之危重,我何必要急流勇退,抱憾终生!”
  
  姜维打量着钟会,犹犹豫豫地说:“如此说来,只怕是司徒之祸事不远矣!”
  
  钟会淡淡一笑,不以为然地说:“何以见得?伯约兄言之过重矣。”
  
  “并非愚兄庸人自扰,杞人忧天,而是……”姜维晃动着司马昭的手谕,忧心忡忡地说,“司徒乃至聪至明之人,岂能看不出此道手谕中充满杀气,此道手谕后面隐藏着十余万大军?司马相国已对司徒大为猜疑,故而亲统重兵奔赴长安,以断司徒归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司徒切莫掉以轻心,以免身受其害!”
  
  “此事我岂能不知!”钟会冷笑几声,有恃无恐地说,“纵然如此,我又有何惧哉!我如今威震西蜀,猛将锐卒皆在我手中,焉能任人宰割,坐以待毙!不知伯约兄肯鼎力助我否?”
  
  “司徒待维恩重如山,以兄相称。维若不竭尽心力以助司徒,天理不容!”姜维用感激的目光瞅着钟会,发誓般地说,“维能活到今日,已是幸运。生死对于维来说,已无关紧要。司徒如有用维之处,尽管吩咐,维定以死相报!不知司徒有何筹划,请赐教一二。”
  
  “有伯约兄此言,我无忧矣!”钟会压低了声音,咬着牙根说,“司马昭既然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他大兵压境,断我归路;我就反戈相击,与之抗衡。看他能奈我何?此事若成,我便可得天下;事若不成,我亦可退保巴蜀,据险而守,仍可作刘备第二!不知伯约兄意下如何?”
  
  “司徒之谋甚佳!”姜维两眼放出异样的光芒,兴致勃勃地说,“司徒功名盖世,不可复为人下。以司徒之智谋与属下之兵马,定可击败司马昭,成就大业!只是司马昭乃有备而来,不可仓促图之,需作长远计议,方为稳妥。”
  
  “伯约兄所言极是!”钟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姜维,恳切地说,“以伯约兄之见,如何才可成就大业?”
  
  姜维低下头去,思忖了一阵,镇定自若地说:“司徒起兵讨伐司马昭有三利:其一,司马氏父子兄弟大逆不道,目无朝廷,擅行废立之事,篡权弑君,当今天子对其心怀怨恨;其二,司马昭独揽朝政,专横跋扈,藐视群臣,满朝文武久欲图之;其三,司马昭虽统有重兵,但兵多而不精,将广而无谋,难经大战。然而,司徒若另立旗号,与司马昭分庭抗礼,亦有三弊:其一,当今天子在司马昭掌握之中,司马昭可挟天子以号令天下,调集全国兵马;其二,司马昭占据中原与关中,地域辽阔,物产富饶,军资粮草充足;其三,司徒所统将士虽能征惯战,但皆为中原之人,思恋故土,不愿客居巴蜀,久则生变。有鉴于此,司徒应扬长避短,化弊为利,方能立于不败之地,成就大业。”
  
  钟会边听边连连点头,对姜维的分析深为信服,再次恳切地问:“以伯约兄之见,如何才可扬长避短、化弊为利?”
  
  姜维对此似乎早有准备,立刻答道:“司徒虽可以武力与司马昭相抗衡,但绝不可过早自立旗号,以免落个叛逆之恶名。司马昭可挟天子以号令天下,司徒亦可假借新亡郭太后之遗诏,名正言顺起兵讨伐司马诏。司徒应尽快占据成都,控制巴蜀,以此为立足之地,进而夺取汉中、关中与中原。如此一来,大业可成就也!”
  
  钟会越听越高兴,赞叹地说:“人言伯约兄深得诸葛武侯之真传,韬略超群,智谋高深。今闻伯约兄之言,果如其然。我有伯约兄相助,则如虎添翼,何愁不败老奸巨滑之司马昭!”


  

第45集强据成都

  
  【推出】评书大家刘兰芳:姜邓斗智,让人眼花缭乱,二士入川,三人搅在一起,更是扑朔迷离。司马昭总揽全局,调度得神出鬼没。你看邓、钟之后有卫權,卫權之后有贾充,现在又出现了一个杜预。此人用粮草制约所有的人。司马昭平定蜀国后,在灭吴的战争中启用了此人。
  
  正月十五日为上元节。往年的成都,每逢此日,城内便到处张灯结彩,欢度佳节。
  
  魏兵大量入城。钟会、姜维、胡烈等持图指挥军队接管各处防务:钟会的士兵登上城墙,防守城门,占据要道;从这些地方下来的陇右士兵显得有些灰溜溜。
  
  原蜀国后宫,刘禅侧耳听外面动静,踱步,不安。指挥宦官,掩门,下窗帘,穿过几道门,进入最隐秘的小房间,关门,顶门。缩在榻上,寻觉不妥,乃起身焚香,祷告。
  
  194、成都原蜀国用于朝会的大殿(夜)
  
  钟会缓步踱出大殿,仰望明月。钟邕带着姜维悄悄地来到了他的身边。由于他曾有言在先,若姜维来此,可不经通报。因此,对于姜维的突然到来,他并不感到吃惊,而是含笑说:“我正欲遣人去请,不料伯约兄竟不请自来。”
  
  “维本不敢夜间来打扰司徒,但又怕司徒初到成都,人地生疏,有所不便,故而前来听从差遣。”姜维谦恭地说,钟会没有马上回答姜维,而是严肃地吩咐钟邕:“我与伯约有要事相商,汝立即去关闭宫门,如有人求见,就说我身体疲倦,已经歇息。”
  
  从这番话语中,姜维已经猜出了钟会迫切的心情。他偷偷地一笑,故意把话题岔开,若无其事地说:“维久闻人言,司徒之文才可与曹子建相比。值此皓月当空、清风徐来之良宵,司徒何不吟诗作赋,以抒情怀!”
  
  “值些紧要关头,我岂有吟咏风月之心。”钟会挨近姜维,低声地说,“我听从伯约兄之言,占据了成都。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然而,此箭应如何去发,又该射向何处,才能一箭中的,成其大事?望伯约兄不吝赐教!”
  
  宫外,卫瓘带数人下马,向宫门走来。钟邕礼貌地拦住,卫瓘:“我有要事,要见司徒大人面商。”“军司大人恕罪,司徒大人连日劳累,身体困倦,现已安歇。传下话来,说,不论何人来论何事,一律待明日议决。”卫瓘面露愠色,无奈地“那好吧,我明日一早过来。”上马而去。
  
  殿内,姜维淡淡一笑,答非所问地说:“维曾闻传言:司徒有一奇异之才能,极善于摹仿他人之笔迹;无论何人之笔迹,司徒只需观看一遍,便可摹仿出来,且能够达到以假乱真之地步,一般人很难分辨出真伪。不知此传言是否为真?”
  
  “此话确是不假,我有此雕虫小技。只是……”钟会迷惑不解地问,“此事与当今之大事有何干系?”
  
  姜维还是没有直接回答钟会,而是再次问:“司徒对新近亡去郭太后之笔迹可曾见过?能否摹仿得出来?”
  
  “郭太后之笔迹我曾多次见过,并且还认真揣摸过……”钟会话刚说了一半,就恍然大悟,明白了姜维的用意,喃喃地说,“伯约兄莫非要我摹仿郭太后之笔迹,伪造一道遗诏……”
  
  “正是。”姜维点点头,俯在钟会耳边低语道,“郭太后已经亡故,死无对证。司徒何不仿照郭太后之笔迹,伪造一道遗诏,历数司马氏父子兄弟之劣迹罪状;然后再诈称奉郭太后之遗诏,起兵讨伐司马昭。如此一来,既可稳住全军将士,又可做到师出有名,司徒何乐而不为?”
  
  “妙哉,妙哉!”钟会大为兴奋,高兴地说,“伯约兄真乃当今之张子房!事成之后,我定与伯约兄共享荣华富贵!”
  
  “维已老矣,无意于功名富贵,只是为报司徒知遇之恩,故而献此拙策。司徒正值壮年,前程无量,理应趁此天赐良机,成就大业!”姜维见好就收,向钟会拱手告别,“其他则司徒之所能也,无需维多言矣!”
  
  195、蜀郡太守府(夜)
  
  卫瓘气呼呼地返回蜀郡太守府,心中像是窝着一团火,烧得他坐立不安。他倒剪双臂,在庭院中焦躁地踱着步,思考着如何应付面临的局势。
  
  突然,田续像是一个幽灵似的出现在他的身边,讨好献媚地说:“卫军司好兴致,竟独自在此赏月!”
  
  卫瓘叹了口气,悒郁地说:“值此危难之时,我心如油煎,岂有心思赏月!”
  
  田续似乎已经猜出了卫瓘的心事,眨巴了几下眼睛,小声地问:“卫军司莫非在为邓艾父子而发愁乎?”
  
  卫瓘打量了田续一眼,闷闷不乐地说:“陇右将士对收取邓艾父子心怀怨恨,意欲把他俩劫夺出去。我若派遣陇右将士押送邓艾父子去洛阳,无异于放虎归山;我若不派遣陇右将士去押送邓艾父子,手下又无兵将可派遣……”
  
  田续又眨巴了几下眼睛,绕着圈子说:“钟司徒已率大军入城,兵多将广,卫军司何不向钟司徒借些兵将押送邓艾父子?”
  
  “此事恐为不妥。”卫瓘连连摇头,闪烁其辞地说,“钟司徒此来,究竟意欲何为,我尚不知晓,岂可贸然向其借兵。若遭拒绝,岂不是自讨没趣。”
  
  田续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郑重其事地说:“卫军司莫愁,末将举荐一人领兵去押送邓艾父子,定可万无一失!”
  
  卫瓘惊奇地打量着田续,严肃地问:“田将军欲举荐何人?”
  
  “师纂。”田续坚定地回答。
  
  “师纂?”卫瓘思索了一下,犹犹豫豫地说,“师纂虽与牵弘、杨欣、王颀有所不同,但其毕竟在陇右军为将,让其押送邓艾父子恐不妥当。”
  
  “卫军司不必疑虑。师纂虽在陇右军为将,但其对邓艾却心怀怨恨,久欲图之。”田续俯在卫瓘的耳边,低声地说,“卫军司有所不知……”
  
  卫瓘听罢田续的一番低语,疑虑顿消,叹息着说:“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有田将军与师将军真心相助,我忧可稍解也。田将军速悄悄出府,请师将军今夜秘密来此,我有军机大事要与二位将军相商!”
  
  196、成都城头(夜)
  
  正月十五的月亮,似乎比平时更圆、更大和更明,随着它的不断升高,月光也逐渐变亮。当月挂中天的时候,成都内外就好像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霜花,白花花的一片。
  
  此时,羊琇和胡烈正并肩站立在城头之上,默默地望着城外白茫茫的旷野发呆。由于他们已经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铠甲的铁片上已结了层薄薄的霜花。从城外旷野上刮过来的冷风顺着城墙倒卷了上来,吹到羊琇和胡烈的身上,使他们接连打了几个冷战。终于,胡烈有些忍耐不住了,仰面朝天,喃喃自语道:“好大好圆之月亮!只是月圆人未圆,家人分离,无法团聚,令人不胜遗憾!”
  
  “月是故乡明啊!”羊琇接过胡烈的话茬说,“成都之月虽又圆又大,但我总觉得没有洛阳之月明亮。不知玄武兄是否也有同感?”
  
  “当然。”胡烈感慨地说,“莫非稚舒也在望月思乡,怀念家人?”
  
  “人皆血肉之躯,具有七情六欲,岂能不思念故乡家人!”羊琇叹息着说,“不知我等何时才能返回洛阳,与家人团聚,共享天伦之乐?”
  
  “唉--”胡烈长叹了一声,忧心忡忡地说:“照目前之事势看,只怕返归洛阳是遥遥无期……”
  
  “岂止是遥遥无期?”羊琇顾虑重重地说,“只怕我等要客居巴蜀,老死他乡……”
  
  话说到这里,羊琇和胡烈都已明白了对方的心思,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了。胡烈压低了声音,单刀直入地问:“钟司徒突然率军占据了成都,又住进了蜀国朝堂,究竟意欲何为?难道其有异志不成?”
  
  “欲仿效刘备耳。”羊琇开诚布公地说,“在出征之前,家母曾再三告诫我:‘钟会居心叵测,不甘久居人下,我担心他此次率军伐蜀,会生出事端。’今日观之,恐不幸被家母言中也!”
  
  老夫人果然见识非凡,料事如神,真乃巾帼豪杰也!”胡烈紧盯着羊琇,惴惴不安地说,“事情若果如老夫人所料,我等该如何是好?莫非要助纣为虐不成?”
  
  羊琇苦笑了一下,凛然地说:“琇之一族,世受国恩,又与司马氏喜结秦晋之好;琇之本人,与司马大公子私交深厚,生死不渝。故而,无论是为公还是为私,为尽报国之道还是为尽亲朋之情,琇均不可背叛朝廷与相国,以免遭到世人耻笑与亲友唾骂。钟会如要据蜀以叛,琇唯有以死相拼!至于玄武兄……”羊琇说到这里,瞟了胡烈一眼,猛地停了下来,背过身去,抬头望着月亮,改变了语气说,“请玄武兄权衡利弊,好自为之吧。琇不敢妄出下策。”
  
  “稚舒何出此言?莫非疑烈乃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胡烈像是受到了奇耻大辱,满脸胀得通红,粗声粗气地说,“烈之父子兄弟皆大魏之臣,且又屡受相国父子兄弟之厚待,委以重任。烈虽不才,但也知忠孝仁义,岂能叛国背主,与逆臣贼子同流合污!”说罢,他猛然抽出腰间的宝剑,用力一挥,把城墙的垛口砍去了一角,赌咒发誓地说,“烈如有二心,当死于刀剑之下!”
  
  “玄武兄莫气。”羊琇连忙转过身来,抱歉地说,“玄武兄英武刚烈,满朝文武谁人不知!琇方才所言,乃故意相激耳。”
  
  胡烈把宝剑归于鞘内,喘着粗气说:“烈乃一介武夫,不识韬略。然,对近日之事,亦有所疑。前者,伪蜀国原右将军阎宇归降,现在胡某帐下打杂,此人虽龌龊小人,但对姜维知之甚深。他说,姜维之降乃诈也,极有可能拥兵造反。”
  
  羊琇(恍然大悟):“难怪钟会同姜维如此亲密,原来各怀鬼胎。如果真如阎宇所言。则我军千辛万苦取得的灭蜀之功将付之东流。”
  
  胡烈(焦躁):“这还了得?雅舒兄快想个主意,决不能叫此事成真。”
  
  羊琇轻轻地摇摇头,神态自若地说:“玄武兄不必过于焦急。以琇之见,钟会若真要仿效刘备,其结果只能是玩火自焚!”
  
  “何以见得?”胡烈颇为惊奇地问,“莫非稚舒已经有了对付钟会之妙计良策?”
  
  羊琇低声地说:“入城之后,我见到了相国府左司马夏侯和与骑士曹属朱抚。据他二人所言……”
  
  月亮在慢慢地西移,月光在逐渐地变暗,羊琇与胡烈披着月光,顶着冷风,并肩站立在城头上,低语了很久很久……
  
  成都北门,卫瓘、师纂率百余骑兵押三辆槛车行至城门口。
  
  卫瓘同守门军官交谈数语,门开,师纂指挥三辆槛车鱼贯而出,黄皓披头散发,满脸泥污乘最后一辆。师纂同卫瓘作别。出城而去。
  
  蜀皇宫内,钟会闭门作书。冷笑。
  
  城外军营帐中,姜维同张翼密谈。曙光渐显。

 
(责任编辑:张云文)
>相关新闻
顶一下
(0)
0%
踩一下
(0)
0%
------分隔线----------------------------
推荐内容
网站简介  |  保护隐私权  |  免责条款  |  广告服务  |  About Big northwest network  |  联系我们  |  版权声明
陇ICP备08000781号  Powered by 大西北网络 版权所有  建议使用IE8.0以上版本浏览器浏览
Copyright © 2010-2014 Dxbei Corporation.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