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钟的苏丹汗驿站

时间:2017-08-01 10:43来源:大西北网-北京晚报 作者:刘火 点击: 载入中...

 

    曾经豪华的古丝路驿站,在一个冬末春初的中午,迎来了一个来自丝绸之路源头国的我,而且是一个孤独的我。


    这独自走进这个驿站的十五分钟,也许是我一生旅行中极奇特又极难得的十五分钟。其实,有时独自和孤独,并非一件痛苦的事。因为这十五分钟,穿越近800年的风云中间一瞬;因为这十五分钟,竟让古中国与古中亚与西亚在我的脑际里联结了起来。哪怕是那么的遥远,又是那般的模糊。


    得以参观到SUITANHSNI(我把它译作“苏丹汗”)驿站,于我来说,完全是一意外。当然,也跟我旅行的好奇相关。


    从帕姆卡莱(即土耳其着名景点“棉花堡”)到多奇亚(即土耳其着名游览项目热气球)的高速路上,是我土耳其旅行路途中最长的一天。从早晨八点到下午四点,要在高速路上行走近八个小时。按照土国高速路的运行规定,两个半小时左右,必须在休息站休息。第二次休息是在一个叫“SUITANHSNI ”小镇。导游让我们只有十二人的团队停在一小卖铺时,跟大家说,这里可以休息一刻钟。我下车时,发现小卖铺对面好像有一城堡,便问导游,那是什么。导游说,古丝路的驿站。我又问,去那里吗。导游答,没在行程里,不过可以去看看,门票5里拉。见我转身时,补充了一句,门票自费啊。


    就这样,我闯进了我土耳其游时间最短但却最重要的一站。


    我的旅行,一般是不做行前的功课或者所谓攻略的。因为,一做,生怕凡到一处,陌生感就没有了。无论国内还是国外,我的旅行都是一人。即使是国外跟团,我也是一个人。一个人,其实很好。可以独自的欣赏独自的观察独自的思考,用不着他人来打扰你旅行的乐趣。当然,你得独自面对旅行中的艰辛与孤独。


    走进“苏丹汗”,我才发现不是我自个的孤独,还有这个驿站的孤独。我买门票时,有两个土耳其人也在买门票。我还认为,这一定也是旅游热点景观。不过,我错了,就在我进这个驿站的十五分钟内,偌大的,几乎可以说是空旷的“苏丹汗”,就只有我们三个人。很快,就只有我一个人了。因为太大,那两人一会儿就不见了。由于只有十五分钟时间,我来不及看这个驿站的细节。只有依着这个带“品”字形驿站的顺时针方向走完一遭。先是回廊,这大约是驼队公众活动的地方。走出回廊,我试图爬孤立于院子中央的宣礼房,由于梯步太陡又太窄,只好作罢。开放走廊对面的房子是封闭着的,有几道门也紧关着。大约这是这个驿站原来的私人空间。就在封闭的房子的尽头,即挨近出门的地方,一看可以进去。我便走了进去。这才知道这里是驼槽即骆驼们进餐饮水的地方。在大漠山地长途跋涉的商队,驿站是必不可少的。虽然,这房非常阴暗,厚重的石块上方,有两个小窗口。窗口中挤进的阳光,大约是可以为骆驼喝水吃饭提供光亮的。为什么只有两个小窗口,我猜想,恐怕是为了更有效地防匪防盗。由于光线太暗,分不清驼槽的宽度、长度和深度,更看不清驼槽的磨损程度。我不能细看,导游给我的时间只有十五分钟。就在我离开驿站时,我突然背对大门转身再次一睹驿站真容,这个叫“苏丹汗”的驿站,整个建筑,和驼蹄或被马蹄踏碎的院坝,除了一株没有叶子的树,除了空气,除了二月末惨淡的阳光,除了依然弥散着历史气味之外,偌大的驿站,没有一个人。


    回到旅游巴士上,我打开我用相机拍摄下来的几张驿站的照片,打开我在伊斯坦布尔买的一张供中国游客专用的土耳其旅游地图,当然也搜索着我曾读过的有关土耳其的书。地图上有一个标识,即“品”字形标识。这个“品”字标识,专门用来标识驿站,而且特别用中文注明这驿站叫“古丝路商队驿站”.我数了一下地图这样的标识,共有三个。最东边的叫伊斯帕萨(ISHAKPASA),最西边的就是“苏丹汗”.伊斯帕萨与土耳其邻国亚美尼亚和格鲁吉亚几乎就是一山之隔,而“苏丹汗”则是土耳其的中部,再往前走,西南方向是爱琴海边的重镇伊兹密尔(IZMIR);西北方向就是地跨亚欧大陆的伊斯坦布尔(ISTANBUL)了。在我的记忆里,中国的丝绸之路是一条无心插柳柳成荫(汉武帝联月氏抗匈奴)的伟大杰作。此路,兴于公元前二世纪的汉,盛于公元七世纪的唐。张骞十多年后带回来的意外,后来汉灭了匈奴,设置西域都护府,西域从此打开。到了唐。由于唐太宗的文治武功。设立安西等四大都护府,中国的西部可控边境曾一度推进到波斯。李世民因此被西域各族尊为“天可汗”,当时这条道就叫“参天可汗道”.“丝绸之路”大约是十九世纪末期德国地理学家李希霍芬命名的。因此,在土耳其中南部的这个小镇的驿站仍然叫“商队客栈”.我拍下的驿站门口的铭文上,是这样介绍的:


    “Situated on Konya-Aksaray highway . Sultanhni is the largest and best caravanserai of the seljuks .It was built by Alaattin Keykubat1.in 1229.After a fire. It was restored and extended in 1278 by the governor Siracettin EL Hasan during the reing of Giyasettin Keyhuserev. Affer this extension it became the largest caravanserai of Turkey”.


    中文大意是,“在孔(Konya)-阿(Aksaray)的高速路上,苏丹汗小镇的这个商队客栈,建于1229年,因为大火,重建于1278年。这个客栈是土耳其这条古商队之路上最大最豪华的客栈”.


    土耳其的十三世纪,是一统欧亚爱琴海的东罗马帝国走向衰退的时期,同时在这一时期安纳托利亚高地并行的塞尔柱王朝正处在兴盛的时期。这一时期也是蒙古旋风西扩猛进的时期。也许得益于蒙古人的西进、东罗马的衰退,得益于塞尔柱王朝的兴盛,汉唐尤其唐建立起来的这条由西安通往波斯通往巴尔干半岛地中海的古商路,不逊色于汉唐,依然非常活跃。从这块铭牌的简介便可以得知,这条商路以及这条商路上行走的商队,在整个十三世纪,非常繁荣。如果从客栈的规模和数量(导游说,从她学过的书里知道,大约有40个驿站,现在还有13个遗址遗存)上看,这条商路其实应当在十三世纪之前就很具规模了(不知我国还有没十三世纪之前的这种驿站遗址?)。由于两宋(即九世纪到十三世纪)以泉州为中心开辟了海上贸易,原来由西安通向地中海的陆路商贸,有可能没有唐那般繁荣了。如果真是这样,在古丝绸之路的西段,十二、十三、十四世纪连接历史的,或者继承历史的,则是塞尔柱王朝。或者说,塞尔柱王朝所使用的这条商路,有可能就是唐时“丝绸之路”.为成吉思汗的蒙古以及成吉思汗子孙的元朝立有盖世大功的契丹人耶律楚材(1190年 -1244年)在其《西游录》里记有他到达的蒲华城(今乌兹别克斯坦第三大城市布哈拉)。耶律楚材说蒲华“土产更饶,城邑稍多”.此前出西域时,几见“唐碑”.从蒲华再向西行,向南进土库曼斯坦伊朗滨里海便进入土耳其,向北进哈萨克斯坦俄罗斯滨里海便进入土耳其。耶律楚材的《西游录》虽然没有土耳其的记录,但这也足以证明了这条通向更西边的道路的存在。比耶律楚材稍早的道人丘处机(1148年-1227年)也留下了西游的记录。在《长春真人西游记》里,有关于今撒马尔汗(当时称“邪米思干”,即今乌兹别克斯坦第二大城市)路途的山川走势与见闻:“复行二日,有河,是为霍阐没辇(今塔吉克斯坦锡尔河南岸苦盏)。由浮桥渡,泊于西岸。河桥献鱼于田相公,巨口无鳞。其河源出东南二大雪山间,色浑而流急,深数丈,势倾西北,不知其几千里。河之西南,绝无水草者二百余里”.这一段地理,正是着名的“撒马尔汗驿道”.如果大胆的猜测,这条驿道一是有可能就是从长安起点往地中海的古驿道,一是这条驿道再往西边便是我所亲见的土耳其这时的古商路上的“苏丹汗”驿站了!虽然是大胆的猜测,这完全有可能。当我们展开从今中国的新疆到中亚再到西亚的地图时,我不由自主地会把它们缝合起来。而且有可能是天衣无缝地缝合起来。不然,为什么在这样一张土耳其的全国地图上,这些客栈的名字叫“古丝路商队驿站”.“苏丹汗”驿站,不仅是当时最大的驿站。据后来车上导游讲,也是保存得最好的驿站。


    不过,除了偌大的建筑,除了门、廊、柱上非常精美且又繁缛的雕刻,除了空旷院坝,除了那株还没有发叶子的树,留下的便是孤寂。曾经豪华的古丝路驿站,在一个冬末春初的中午,迎来了一个来自丝绸之路源头国的我,而且是一个孤独的我。在漫漫的旅游巴士上,我将我的记忆不断地拼接,试图找出与之相关的那可能联结的历史与现实、过去与当下的线索和图景。显然,这不是一桩容易的事。但毕竟,因为这十五分钟,我才有了这样的新见与联想。我独自走进的这个驿站的十五分钟,也许是我一生旅行中极奇特又极难得的十五分钟。其实,有时独自和孤独,并非一件痛苦的事。因为这十五分钟,穿越近800年的风云中间一瞬;因为这十五分钟,竟让古中国与古中亚与西亚在我的脑际里联结了起来。哪怕是那么的遥远,又是那般的模糊。对于我来说,真是不可思议的十五分钟!晚间,我住下酒店后,翻看相机上慌忙拍下来的几张照片,再就是十五分钟的记忆与联想,速写了一幅画,题为《寂寥的驿站,孤独的我》。同时写下了一首分行的文字。这是最后两节:


    驼蹄碾碎的花岗石


    丈量时间的长度


    试测一个帝国的寿命


    我偶然又偶然来到这里


    体会古丝路骆驼干渴的舌头


    寂静的客栈不知寂静了多少年


    寂静的客栈 还会寂静吗


    一个来自塞儿虫(注)国度的游人


    在此独自聆听 我 独自聆听


    驼槽里的唇印咂咂水渍声


    祷告里的宣礼似乎依然真诚


    注:塞儿虫(Ser),古希腊称中国的蚕为塞儿虫。中国丝绸在汉,就经波斯进入阿拉伯半岛和地中海东北

(责任编辑:陈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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