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湾彩陶上发现中国最早可释读文字图

时间:2014-11-08 08:30来源:大西北网-中国文物报 作者: 点击: 载入中...

陶罐

 

    探索汉字的起源是中国学术界尚待完成的艰巨任务,一般认为在殷商甲骨文之前,最接近成熟文字、数量最多的刻画符号应该是陶文。目前出土的史前陶文资料已经不少,但它不像甲骨文那样有成文的篇幅,多为单个的符号。从新石器时代到商代晚期,已出土的陶文以大地湾陶文为最早,大约在距今7800--4800年之间。大地湾遗址出土的陶器上发现的10多种刻划符号,有类似水波纹状的,有类似植物生长的,还有以直线和曲线相交形成的纹饰等。这些介于图画和文字之间的彩绘符号,在年代上早于半坡的刻划符号千年以上,又与仰韶时代种类逐渐增多的刻划符号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基至有些刻划符号与半坡的完全一致,这无疑为中国的文字起源提供了极为重要的资料和线索。郭沫若曾指出“彩陶上的那些刻划记号,可以肯定地说就是中国文字的起源,或者中国原始文字的孑遗。”(《古代文字之辩证的发展》,载《考古》1972年第3期)


    此外,在大汶口文化、龙山文化、良渚文化等史前遗址也出土有陶文,不过这些陶文多是单个出现,或出现多个而无法辨认,对其释读都存在很大的争议,目前还没有发现一个可以完整识读和阐释原意的陶文。


    那么,陶文到底是不是汉字?我们从马家窑文化彩陶中终于找到了答案,陶文中确实有可以释读的属于汉字系统的文字。


    马家窑文化是中华文明的源头之一,以其绚丽繁缛的彩陶着称于世。马家窑先民在绘制大量光辉灿烂的彩陶图案的同时,也留下了丰富庞杂的刻划符号,只是这为数众多的图案和符号我们今天已难以解读。但是,这些图案和符号真实地反映着史前社会的生产、生活实践,寄托着先民们的精神诉求,也是当时人们审美情趣和思想意识的真实表达形式,因此说蕴含着极为丰富的史前文化信息,而这其中必然包括文字的雏形。


    说到马家窑文化彩陶文字的发现,最早要追溯到2008年,一次我在土木建筑设计工程师何安功家见到了一件马家窑文化半山类型彩陶(如图),是他从甘肃临洮(马家窑遗址所在地)收购的,陶罐上面的人物画非常奇特,我当时认为那是蛙神,特别是蛙神下肢间硕大的女阴纹,使我联想起女娲的传说。那时我曾向何安功表示希望他把这件彩陶转让给我,让我好好研究一下,当时他欣然答应了,但由于我手头钱不宽裕,没有及时拿回来。


    2009年9月,中国定西马家窑文化研讨会召开时,我把何安功的那件陶罐借来摆在甘肃省马家窑文化彩陶博物馆中展出。在研讨会期间,何安功和来自全国的古文化研究专家一起听了我对图案的分析讲解:它上边的纹饰反映了远古羌族先民心中的神圣的女蛙神,这是一种生殖崇拜和蛙神崇拜的结合图腾,并且其谐音女蛙和女娲之间还可以给人以更大的联想的空间。听了讲解之后,何安功对这件彩陶的价值有了新的认识,就不卖给我了,并将彩陶收回。然而当时我并没有发现它上边的文字符号,只是遗憾没有及时把这件彩陶买回来。但庆幸的是我把这件陶罐的照片编入了《马家窑文化研究文集》(光明日报出版社,2009年),为后来“巫”字的发现埋下了伏笔。


    2010年下半年,我决定整理出版我研究马家窑文化的一些成果和资料,请了中国人民大学张全海博士作为助手。全海在整理我的研究资料时,看到了这件彩陶照片上有几个精致规整的描画符号,就说这应该是文字,因为他先前在一些甲金着述中看到过这种文字图式,经过进一步的查考和比对,从甲骨(如《甲骨文合集3》第5660片,见图)、金石(如西周晚期的齐巫姜簋,图出自《商周青铜器铭文选3》)和简帛材料中找到了这个符号(文字)的完整发展脉络,尤其是李零在《先秦两汉文字史料中的“巫”》一文中对甲骨文之后的“巫”字图式做了较为全面的梳理(载《中国方术续考》,东方出版社,2001年版)。另外值得注意的是,这件陶罐上的四个“巫”字是写在奇怪人物的四肢上方位置,而这个阴部夸张突出的奇怪人物明显带有生殖巫术的意味,也就是说这应该是一个巫师的形象,而其所表达的意旨应该就是生殖巫术。鉴于这种特殊的图符互证形式,我们最终确定了这个符号就是中国最早的“巫”字,从而将“巫”字的产生年代向前推进了1000年。


    这一发现令我们十分激动。为了找到更多的实物旁证,我们开始到处寻找有这个文字的彩陶。功夫不负有心人,今年夏天,我们在甘肃临夏居然找到了第二件这样的陶罐,其大小也和何安功的那件相似,但上面的“巫”字更多。更令人喜悦的是,这件马家窑文化半山类型彩陶,不仅非常精美,而且十分完整的,图案也十分绚丽。我们对这件彩陶的出处作了调查,了解到这件彩陶出土于距临洮县城仅有十公里的原临洮西乡二十里铺,这个地方在民族区域自治后归临夏州康乐县管辖,现称虎关乡关北村春树社,但历史上一直归临洮县管辖,习惯上叫二十铺,所以说与何安功的那件陶罐实际上出土地点大致相同。鉴于此,我们毫不犹豫不惜巨资将这件彩陶收藏了下来。


    获得这件宝贝之后,我们很快把喜讯也告诉了何安功,他看到我们为了研究中华文化如此投入痴迷,就再次答应将他的那件彩陶转让给我们,于是很快两件稀世珍宝就走到了一起。如今摆在了马家窑文化彩陶博物馆中公开展出,展示给更多的观众,为广大的研究者提供实物参考。


    仔细观察这两件彩陶的图案和符号(文字),前面已经提到,罐上的“巫”字,并不单单是一个孤立的文字符号,它与图画内容紧密地配合在一起,应该是对图画的注解。“巫”字的发现同时也使我对这个神秘图案有了全新的认识,显然,这幅图画上的形象就是一个与天地沟通的大巫,这个“巫”就是古羌人心目中崇拜的能够抵御洪水、战胜灾难、沟通天地、招来福祉并有强大生殖能力的蛙神化身。因此这个“巫”字,虽然只是单个存在,但它与表达巫的陶画组合在一起出现,我们就不能把它看作是一个不知意义的符号,显然它已经成为一个有明确含义的中国汉字。


    关于巫字,今天的含义和远古时期截然不同。随着科学的进步,许多自然现象的秘密都已经被揭开,今天已超越了泛神论时代,人们已不再崇拜自然界的动物和某些首领的超自然神力。今天人们对巫的认识,就是装神弄鬼的人。巫婆,就是用妖术为人祈祷求神的女人;巫师,就是指替人祈祷的装神弄鬼的人;巫术就是指心怀恶意地使用咒语、妖术和诡计。妖术,常被用作装神弄鬼骗人的手段 .巫师,大巫,在远古时代,却不认为是普通人,而是能够和上天、神灵进行对话和沟通的人,是吸附了自然界某些神圣动物的灵性而具有超自然神力的人或动物之灵。他可以代人向神鬼报功祈福,并转达鬼神降福之音的人,即巫祝,就是上天和神的使者。在古代,“巫”是由氏族的领袖们兼任的,比如:传说中的大禹,不仅仅是一位善于治水的英雄,而且也是一位大巫。由于巫能够与上天沟通,他们又兼任着部落的首领,成为王之后,就是天子,代表着上苍的意志统治四方。在中国古代各个朝代都有祭祀活动,也都有巫舞的存在,比如在楚国祭神的大型歌舞《九歌》中,就是由巫觋扮演神的形象,身穿彩衣,佩带美玉,手持长剑,翩翩起舞。巫舞跳起来的难度很大,技艺高超,一般人不能为之。另外,跳巫舞的人不但善舞,而且貌美,很能吸引、迷惑他人。由于“巫”和“舞”是同音,“巫,以舞降神者也”,所以巫“降神”手段主要是舞蹈。


    “巫”字还有一层意思,在认为万物都有灵性的那个远古时代,先民们把神和鬼,也并没有一视同仁的对待,而是把他们分成了不同的类型,巫既然能够与上苍和主宰人的命运的神沟通,可以取悦正神大神,祈求赐给人们福祉和平安。同时也可以降伏作恶的神灵,为人们免除灾难,佑护安康。所以,彩陶上的“巫”字就代表着巫的活动,向神鬼报功祈福,并转达鬼神降福之意。也代表着当时先民需要的安居乐业,免除灾难,健康幸福等期盼。


    既然“巫”字有这样重要的含义,那么它成为中国最早出现在彩陶上的文字就不无道理了。


    我们知道,马家窑文化彩陶是经过一千度左右的高温烧制而成的陶器。但绘制彩陶是在未烧制之前完成的。当时的陶工是一批专业绘制彩陶的先民,他们长年累月画陶器,有按照巫的旨意规定的程式化的套路作画的专业水平,所以马家窑文化的彩陶绘画非常精美,它上面的纹饰有明显的程式规范。所以这件彩陶上出现的远古文字并不是陶工的随意之作。这个字在当时应该已经正式产生,并被当时的上层社会所认可和使用。


    谈了“巫”字的出现和含义之后,让我们再从这个字的书写形式上来看看原始的中国书法。


    书法顾名思义就是书写文字的方法,到后来随着时代的发展,历史的进步,历代书写者和研究者经过不断努力和创造,使书写的方法又进一步变成了写字的艺术,即书法艺术。


    显然,“巫”字书写过程,只能说它是原始的书写方法,还不能上升到书法艺术的高度。当时写字,几近于画,也可以说是在画字。无论写还是在画,但它却是后来书法艺术产生的最重要的文化源头。


    这两件彩陶上的“巫”字,是怎么写成的呢?首先我们要确定,这些纹饰图案和字是当时的陶工所为,是在彩陶还没有烧制之前就画或写在上边的。他们所用的颜料是矿物质,黑色是氧化锰,当然“巫”字使用氧化锰写上之后经过800--1000度的高温烧制就牢牢的附着在彩陶表面,成为黑色纹饰,永久的保留下来。


    那么先民们使用什么工具在彩陶上写字的呢?显然,他们用的工具是毛笔,说明当时的先民已经发明了毛笔。除了毛笔,彩陶上千变万化极其丰富的图案,都无法达到这种效果。这就是说我们中华民族在五千年前就已经用毛笔写字了。


    那么先民们当时在写字的时候,有没有法度呢?可以看得出来,先民在写这个“巫”的时候,用笔率意,毫不修饰,直接落笔,顺势完成。在写横竖笔画的时候。入手处并不回笔,而落笔处却有略停收圆之势。在写竖划的时候,可以看得出,运笔的笔势是自上而下,运笔自如。值得注意的是,在写横划的时候,和我们今天的运笔习惯相反,不是自左而右,却是自右入手再向左运笔,顺势收圆驻笔。这种运笔方法可能与先民的运笔习惯有关,显然在完成这件作品的先民他是使用左手拿笔的。而这一现象,在两件“巫”陶罐上的表现是如出一辙的。


    这些写字的方法,尽管简单。但是在远古时代先民们处在非常险恶的生存环境中。没有金属的概念,人类生存在只有木水火土的环境中,生产和生活十分艰难。他们靠磨制的石器,与自然作斗争。他们每天要和威胁他们的野兽及恶劣的自然灾害斗争,在那个生产力极其低下的年代,我们的先民居然开始创造文字,为人类文明的进程拉开了历史的大幕。同时发明用毛笔写字,开始了最早的书法创作活动,为中华民族源远流长的书法艺术拉开了原始的帷幕。这不得不令人惊叹!

(责任编辑:陈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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