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弟兄(散文)

时间:2022-01-09 20:13来源:大西北网 作者:陈新民 点击: 载入中...
◆陈新民
  
  十二年来,我们同学聚会,餐前,会有片刻凝重,大家用第一杯酒,遥祭远在天国的张斌。
  
  
  1978年初秋的一个清晨,在兰州东站,张斌和乐勤几个接到从金塔赶来的我。大学四年同学,从此开始。
  
  那天,张斌带草绿军帽,上身穿涤卡质地的六·五式军官服,下身是学生蓝西裤,足蹬白色高腰篮球鞋。面对翩翩少年都市风,我立马感到省会与远乡的差异。
  
  大学毕业,张斌先在兰州十中任教,后调到市图书馆工作。那年月,图书馆还在中央广场,位于省政府大门西南侧。建造于1940年代,砖木结构两层老式楼房里,张斌破旧的办公室,成了各地同学联络处。没有手机的时代,散落各地的人们相互打问实不易。从外地来省城,走近张斌,即能走近每一个在兰同学。更重要的是,能找回八二届油画班的存在感。
  
  一直以来,张斌对往昔集体实实在在的维护,任谁也替代不了。无论哪位同学有什么难事、愁事、急事,但凡找到张斌,就找对了人。他笑咪咪给来者让座倒茶拆烟,轻声慢语:“不着急,不着急,想办法,再想办法……”斯时情景大家难以忘怀,念念不忘的件件寻常往事,从记忆深处折射出张斌的厚道大气。
  
  
  跻身人群,张斌吸引众人关注目光的,倒不是高挑个头,而是美丰仪。他长得有点像莲花宝座边的阿难尊者,白肤丰颊,大耳高鼻,长目圆唇,微笑清澈富于感染力。随着交往向深,人们自然而然地更中意他的敦厚聪慧。有鉴于此,我向张家昌先生推荐了张斌。张先生学问大、见识高,尤其爱人才。他把张斌调进省委宣传部任编辑。

  
  张斌的作品,包括插图、装帧等,每月刊出,月月与读者见面,对学美术的人来说,这是很不错的境遇。他引人瞩目的还不止这些,在机关文艺演出中,他的男高音独唱,每每赢得满堂彩。省委宣传部、组织部一些大型会议的会标,多出自之他手;同样是美术字,他写出来就显得磅礴灵动,为与会者乐见。
  
  张斌自幼练字,楷书、行书颇见功力。大二上学期,兰大教授高尔泰要我找人帮他抄书稿。我带张斌、东阳和乐勤去了。完事后,三人在高先生书房写起毛笔字。果真班门弄斧!高先生是美学大家,书法作品以及相关论著驰名学界。他看好张斌的字,说如果学国画,这就是优势。
  
  
  我和张斌的办公室都在省委主楼东侧;他四楼,我三楼,上下同一楼梯,几乎天天见面。学美术的人,出进机关大院,观察世态不经意间比别人多一个层面;而应对炎凉“先天”地比别人少几份能耐。我和张斌于此了更多共同体验,有了更多共同语言,一些不情愿、不方便在别处说的话,俩人相互敞开胸襟畅言无忌。彼此从对方获益多多,提升着情谊的“段位”。
  
  1995年夏末,省委宣传部在漳县招开期刊发行会,张斌负责会务。他打前站先去了一趟,回来即把我列入会议代表名册,说漳县风景独好,确实值得看看。我说,这次不去了。事后,我才告诉他,漳县要去的,不是去几天,可能得几年。
  
  
  张斌的父母都是热心肠人,待子女的同学如同自己孩子。我刚调回兰州那年正月里,和东阳几个在张斌父母家喝了整整一夜酒。吵吵嚷嚷半宿,突然想起时已凌晨,满楼安静,我们赶紧把声音放低,低如耳语。听不到闹腾,张妈妈不放心了,她抱着大衣毛毯,轻轻推开门看了看说:“没睡着就好,可不能喝醉受凉!”
  
  两位老人文化程度不高,很重视子女的教育,张斌兄妹个个出息,与良好家风有关。
  
  我在漳县工作时,为老百姓上省城寻医问药之类琐事,可是不少烦劳张斌。他人脉广,办法多,总能把求助的事儿办得妥妥帖帖。有两次事办好了,他反过来请进城央他办事的人吃饭。二十几年过去,记得张斌的漳县人,可不是十个八个。张斌的热心肠,很像他的父母。
  
  
  我离开漳县的前一年暑期,在杭州高校任教的刘宣与高人模夫妇回甘肃。县委办公室派车,拉他俩和几位同学来,在“国家级森林公园”贵清山、遮阳山写生。请画家们用作品亮相“站台”,对促进旅游发展是好事。前两天的活动,我因公务繁忙没能陪同,张斌替我当起半个家,还兼顾导游。

  
  同学们离县之前,我带上“六四”式手枪(那时给县委书记配枪)邀一行人去韩家沟实弹射击。走进人迹罕至的荒山沟,放眼看去,雅丹地貌特征突出,山形雄奇色彩旖旎,同学们纷纷赞叹。回到县上,张斌特意叫过县委办杜主任说,韩家沟要开发出来,旅游一定会火起。十几年后,韩家沟果然成了网红景点。
  
  
  翻开韩家沟的合影,不见东阳。原来,他来县即遇酒友,晚上醉白天睡,几天里没得出宾馆门……
  
  说起酒来,话就长啦。文艺男激情燃点低。我班兄弟好闹腾是出了名的,闹有“雅闹”,如弹吉他、练拳击,跳迪斯科;也有“糙闹”,如闹酒:有人浮白长啸,有人酒后嚎啕、也有人纵酒发飙,时有恶言相喷。“雅闹”“糙闹”,我不少参与,也曾积极主导。大家的规矩是,随你怎么闹酒,只要不动拳脚,就算守住了底线。要说离这个底线最远的,当属张斌。
 
  
  喝大酒、做大节目(大醉)并不影响弟兄们交情,闹酒一直持续,生猛程度逐年降低。记不得多少次了,无论闹得多么惊心动魄,无论现场如何“水深火热”,张斌总在笑眯眯地招呼大家,从没见言行失度。沉稳地守望,从容地掌控,赢得了同学更多尊重,说他“低调奢华有内涵”,不会有人反对。
  
  
  政坛的高光,艺苑的华彩,不可兼得(某些官员作秀另当别论),行进从政路上,与所学专业渐行渐远,难免迷茫失落。看到张斌发表在省报上的一篇行文张弛有度、语言活泼劲道的书评,证明他并没有迷失。我先感讶异,继而兴奋,随即拨通电话:“张斌你听着,希望以后能看到更多的类似作品。”
  
  遗憾的是,著文、作画、练字,张斌都没有很好地坚持。他豪放任侠交友甚广:党政要员、学界精英、工商大咖、贩夫走卒、胡同串子,等等。更多业余时间,他总在没完没了地帮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办这事办那事。他赢得众多口碑的同时,常为人情所累,失去的也不在少。
  
  百味杂陈的人生篇章,凭谁解读?
  
  
  进京的第五个初夏,我回兰州,找来一台面包车,拉上几位同学及家人,去临洮太石镇水泉山庄度周末。镇上领导闻讯赶来悉心安排,可是,目睹张斌的身体状况,大家已无法开怀。看着晏妮跪在地下,按摩他浮肿的双腿,我转身走出山庄,独对洮河逝水,满目苍凉。
  
  谁能料到,在水泉山庄竟是最后一次相见!秋风初起时,张斌走了。他带走了弟兄们心头一片灿烂的晴明,留下的是久久不能释怀的阴云。
  
  听兰州同学说,张斌自知时日无多,在家支起画架,重新亲近画布,直至越来越拿不动画笔和画刀。
  
  瞻顾茫茫人海滚滚红尘,不由感慨,时也,运也!
  
  从北京飞回兰州告别张斌,走进灵堂,看到他和晏妮的儿子张杰,我忍住悲声,泪目朦胧。
  
  人过中年,目光下移,有道是,天大地大不如孩子事大。
  
  ……十二年过去,张杰读完博士,在全国知名高校重要岗位任职。孩子事业蓬勃,带来一脉暖流,冲散了弟兄们心头的阴云。






 
(责任编辑:张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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