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是个“老孩子”

时间:2017-01-04 15:26来源:大西北网-中国社会科学报 作者: 点击: 载入中...

    鲁迅是谁?


    这是近年来人们一直试图回答但又很难回答的问题。小时候,淘气的鲁迅是亲邻眼中的“胡羊尾巴”;成家立业以后,发妻朱安和“小朋友”们敬重而又不乏亲切地称他为“大先生”;《两地书》时期,鲁迅内心深处最温柔的一面被唤醒,并外化为可爱的“白象”;他不修边幅,常常是一副蓬头模样示人,所以,在朋友圈子里又有“猫头鹰”的绰号;透过鲁迅异类而充满反抗性的文章,瞿秋白发现他是喝着狼奶长大的“莱谟斯”;在自题诗中,他甘愿做一头俯首劳作的“孺子牛”;在崇拜者眼中他是旗手、战士、先驱、导师、革命家;在敌对者眼中他又变成“世故老人”、“持矛把盾”的好斗者、以骂人为乐趣的无聊“小人”、“掮客”、“封建余孽”、“二重反革命”……可以说,遵循肉体生命与精神生命的迁延流徙,在不同的历史时期、生活的不同侧面,鲁迅的“影像”一路如走马灯般“播撒”、“延异”,也充满了层层叠叠的矛盾、悖论与谬误。


    那么,鲁迅到底是谁?


    总体来说,我们有“两个鲁迅”:公共空间的鲁迅和私人空间的鲁迅。前者是在公众的聚光灯下被追逐、曝光,被不同的价值观念乃至个人恩怨仇怼折射而成的鲁迅,一定程度上失真、变形,按照主体需要被利用、改写了的鲁迅;后者是鲁迅亲故知交心灵镜面上的鲁迅,是个人化、性情化、生活化的鲁迅。由于前者不断被复写、叠印、定格,导致这“两个鲁迅”间极不平衡。他本是平易近人的,却被后人涂抹得不成人样;他本是很私人的,却被公共空间拉扯得遍体鳞伤,甚至被抽象成了一种符号。“两个鲁迅”之间,原本是统一互补的关系,却被人为地硬生生分离、对立,并且形成前者对后者的遮蔽、删削。


    在一定程度上讲,以往的鲁迅研究,主要是公共空间意义上的鲁迅研究,是关乎鲁迅的宏大叙事,这样说无意于对现有的“鲁研”状况进行褒贬,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对于“个人空间”的鲁迅关注远远不够。现在,我们关心的是鲁迅“私人照相簿”上最本真、最能代表他精神本源的那一幅影像。于是,在连篇累牍的有关鲁迅的宏大叙事类文字之外,我们注意到这样一些有意思的小叙事:


    1923年12月13日,鲁迅把其刚出版的《中国小说史略》赠给川岛(章廷谦),并在扉页上写道:请你/从“情人的拥抱里”/暂时汇出一只手来/接受这干燥无味的/中国小说史略/我所敬爱的/一撮毛哥哥呀!


    英国作家萧伯纳见到鲁迅说:“都说你是中国的高尔基,但我觉得你比高尔基漂亮。”听了这样的溢美之言,鲁迅天真得毫不辞让,竟还说:“我老了会更漂亮!”


    在厦门大学的时候,鲁迅对许广平深怀思念。不料,却有动物当着他的面啃相思树,鲁迅一时气极,就和动物展开了一场决斗。


    鲁迅晚年在上海时,喜欢开着窗子伏案写作,有时候,看到有人溜到楼下的墙角来小便,他会用橡皮筋和纸团做成弹弓,弹在那人的屁股上。


    无需多引,一个多喜易嗔、极富柔情,甚至特别孩子气、顽童般的“老孩子”形象已经跃然纸上,这在鲁迅的私交圈内多得到认同。他有金刚怒目的一面,但也是一个诙谐善谑、随性的人,他私人化的空间跟普通人一样饱满而且不乏情趣。在许多情形之下,他的刻薄与尖酸也是出自这种老顽童式的游戏化口吻,他的不肯“费厄泼赖”、不愿宽恕与不合常情是因为他时常会像顽童似的执拗、不肯世故。


    最早对鲁迅这一特质进行明确指认的是一个童言无忌的孩子--其好友的女儿马珏。在没有见到鲁迅之前,她透过鲁迅的文章把他想象成小孩似的老头儿,“看了他(鲁迅)的作品里面,有许多都是跟小孩说话一样,很痛快……在我想来,大概同小孩差不多,一定是很爱同小孩在一起的”.


    最具权威的判断出自茅盾。1927年,茅盾在读了《写在〈坟〉后面》之后,不由自主地惊呼:“看!这个老孩子的口吻何等妩媚!”而且声言:“如果你把鲁迅的杂感集三种(当时已出的前三种)仔细读过了一遍,你大概不会反对我称他为‘老孩子'!”而且茅盾还敏锐地发现:鲁迅的“胸中燃着少年之火,精神上,他是一个’老孩子‘”!


    鲁迅的确是一个“老孩子”,无论是为人还是为文,无论是具象的行为还是抽象的精神。鲁迅的“老孩子”精神,究其实质是一种游戏精神。也难怪,1928年创造社攻击鲁迅时,不无贬义地把鲁迅屡屡斥为“中国的'Don Quixote’(堂吉诃德)”,撇开创造社的立场与观点,仅就他为人与为文的游戏精神这一面来说,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在鲁迅众多的“影像”中,为什么要独独拈出这一点?因为这才是“元气”淋漓的本真的鲁迅,白象也罢,战士也罢,好斗者也罢……他的诚与爱、他的种种“捣乱”,都是从这里生发的,都是童心的种子在生活、时代的枝枝丫丫上长出的片片绿叶,这些互不相同的叶片有着同一脉根须、同一种基因。这些在不同镜面中的不同成像,都源自于同一个“老孩子”在种种不同语境中的不同反应,与在种种不同价值立场、文化立场中的被反映。在这里,鲁迅的“老孩子精神”或曰游戏精神是“源”,他为人、行事的方式与文体风格是“流”.


    难怪有人说鲁迅很好玩,因为他是个“老孩子”,他是文化人类学者赫伊津哈笔下的“游戏的人”,他是一个近乎于席勒游戏理念中所谓“完整的人”,他是先哲所说的大智慧者心灵状态宛若婴儿般的人。在以往的研究中,我们对鲁迅内心的黑暗、痛苦、紧张与焦虑作了过多的甚至是过度的解读与强调,忽视了生活、创作可能给他带来的愉悦与轻松,忽视了这种愉悦轻松对内心可能存在的紧张与焦虑的缓冲和稀释。康德说,艺术是一种自由的游戏。弗洛伊德说,文学是一种精神的游戏。那么,处于创作状态的鲁迅,其内宇宙一定是紧张而又舒展、丰盈、自由、快乐的吧。那种享受,非外人所能轻易体味。当然,鲁迅创作的出发点都是严肃的,但其写作过程或作品本身却充溢着游戏性,何况鲁迅天性就是一个富于智慧与幽默的人。从个体生命的角度说,他的这种写作、生活姿态让人觉得似乎才是一个知识分子真正应有的心态。


    “星斗其文,赤子其心”,鲁迅是个“老孩子”.

(责任编辑:陈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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