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珠江边的吊脚楼

　　老一辈广州人都知道“倒夜香”是什么意思了，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相当部分的广州居民，尤其是住楼上的居民家里都没有厕所，大小两便靠一个痰盂或一个小木桶装着，夜晚有专业人士上门收倒，到了门前就大叫“夜--香”.然而上世纪六十年代的“长堤夜香”,却没有多少人知道。我可以说是见证者之一。

　　1963年夏，我从学校回到家乡东莞一个农场务农，场长说为了洗脱我的书生气，先派我跟班下船到广州运大粪。

　　我们的船队有5艘船，每艘可装2吨的“运粪船”,每条船由2人驾驶，那不是机动，而是靠摇浆。船队中午趁东江退潮顺流而下，如果顺风还可扯起风帆，顺风顺水傍晚便可到广州。那时的广州珠江水面，除了“省渡”（客轮）外，极少机动船，靠手动摇橹的“运泥船”、捕鱼的“疍家艇”则随处可见。我们从二沙头驶进大沙头穿过当时广州唯一的大桥--海珠桥，停泊在长堤总工会至爱群大厦附近。队长带着一二个人上岸办手续，其余人等或上岸行街或在船上煮饭吃，晚上11点钟前一定要回船待命。

　　我曾跟过队长上岸办手续，在长堤总工会附近有个环卫管理站，我们的运粪船前去报到后要交一点费用，那倒不是粪便的费用，粪便是免费的。城市的粪便没地方倒，而农村正好需要它做基肥，所以用船运走属一举两得，用现代话来说叫“双赢”.管理站收取的是装卸费，很便宜，每船5元。收费后发个号牌，就可等待装货了。当时前往广州运大粪的船还挺多的，除了东莞，还有珠三角的南海、番禺、顺德等地，每晚都有几十艘。

　　子夜时分，喧闹了一天的羊城开始安静下来，路上行人已极为稀少，长堤的路灯也变得暗淡昏黄，江面上只有星星点点的渔火。这时，珠江畔长堤边的又一景--“倒夜香”正式开始了。岸上，一辆辆白色像个“大油罐”的运粪车陆续驶来排队准备卸货；江边，一艘艘运粪船正在按号排队接货。管理站在江边架起两条木板槽，接货的船驶到木槽口，卸货的车便伸出管筒从木槽口将货放下，周围当然飘着浓浓的“夜香”.有时卸货的车太多，管理站便会临时多架一二条木槽，木槽不十分坚固，临时架设又常常没顾及下面，有一次我们船队装货的木槽泄漏粪水，正好漏到槽底下的“疍家艇”上，可怜这艘打鱼的“疍家艇”午夜遭殃，主人睡梦中被粪水“兜头淋”,被铺、蚊帐、衣服全沾上了粪水。女主人连哭带骂的哀怨声我至今记忆犹新：“哎呀，阴功啊！…人收你们唔到，天收你们啊！……”岸上无人理会，我们也爱莫能助，无可奈何装足了货便赶快离开。

　　凌晨三四点钟，船队趁涨潮启程往回赶，东方欲晓，我们已出了黄埔，来到菠萝庙了。这时，所有的运粪船都已经离开广州，放粪渡槽早已收起，地面也清洗得干干净净，长堤抹去了所有“倒夜香”的痕迹，羊城又开始了新一天的热闹。